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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古典诗歌欣赏的基础范畴（二）：意象 ▷孙绍振 DOI:10.16412/ki.1001-8476.2015.16.016 这里有一个基本的理论前提要澄清，在文学 感”，只要不说假话，就能写成好诗。如果那样的话， 中，不能笼统说“内容决定形式”。文学形 诗就太简单了。事实上，要把原生的情感变成合乎 式不是一般的原生形式，而是审美规范形式。它不像 审美规范形式的诗，要经过多层次的提炼和探险，要 原生形式那样是无限的，而是有限的（就文学而言，其 许多因素的协同，其中一个因素、一个层次不协同， 规范形式不超过十个），是在千百年的重复使用中，从 就不成其为诗。 草创到成熟，成为审美经验积淀的载体，长期熏陶读者 探索从原生的情感升华为诗，需要讨论方法上从 的预期，产生喜闻乐见的效果。当然，这种规范功能是 何处入手。首先，从最简单、最普通、最常见、最小单位 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发展变化的。与内容相比， （细胞形态）开始研究。其次，怎么研究？分析其内在 文学形式的变化相当缓慢，因而，有相对的稳定性，对 矛盾。比如喻雪，柳絮因风和撒盐空中表面上都是客 内容有一定的预期、征服和强迫就范作用。用席勒的 观的景色，但是，一个好，一个不好，原因并不仅仅取决 话来说，还可能“消灭”内容。 于客观景色是不是准确，而且取决于内在的主观情感 从某种意义上说，不研究诗的形式审美规范特征， 是不是契合。可见，这个最小单位，不能仅仅是一个修 就不可能真正懂得诗。 辞现象，而是一个诗的细胞。这个细胞由主体某一特 诗的审美规范特征是什么呢？ 征和客体某一特征两个方面猝然遇合而成。目的并不 我们讲过文学的普遍性是想象的、虚拟的，为什 是要表现客体，而是要表现主体的情志。情感特征不 么要想象、虚拟呢？因为诗（尤其古典诗歌）是抒情 能直接表达，就以渗入客体的方式。《周易·系辞上》说 言志的。“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这是权威的《诗大 “立象以尽意”，主体特征就是“意”，客体特征就是 序》里说的；后来陆机在《文赋》里说得更明确，叫作 “象”，这就是“意象”的词源。 “诗缘情”，诗是抒情的。关键在于，直接把感情抒发 面对一个诗歌文本个案，应该从意象开始，在最简 出来，是不是诗呢？或者说，是不是在心有情、有志， 单、平常的意象背后往往有最为深邃奥秘的情意。意 发表出来就是诗呢？是不是说出来，感到不足的话， 象，就是“意”和“象”的矛盾统一体。“象”是看得见的， 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即成好诗呢？显然不行。这 “意”是看不见的，“意”在“象”中，“意”为“象”主。“枯 个问题，从《诗经》时代至今有两三千年了，还是搞不 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一系列的意象，都带 清楚。现在还有一种更简单的说法，叫作“真情实 着后面点出的“断肠人”的情绪色彩。在意象中，“意” ｙǔwénjiàn shè2015.06 例 文 案 语 谈 文 网 语 会 社 沉 钩 价 评 学 文 栏 专 学 沿 教 前 术 教 学 职 进 走 注 关 46 ywjsxkt@ 163.com 是潜在的，却是主导的，决定意象的性质。正如王夫之 的，主体的情致是特殊的，是二者的统一。春天从柳条 ［1］ 所说，“意犹帅也，无帅之兵是为乌合”。 上归来了，时间、地点无须点明，点明了就不是诗而是 把握意象这个基础范畴来欣赏古典诗歌，需要注 散文了。意象的概括性，实际上是一种想象性，是诗人 意哪些问题呢？ 的情感和客观对象之间的一种假定性的契合。这里， 第一，不能把诗和散文混为一谈，其表现为把意象 诗人对早春之美的惊叹之情，正好与梅花和柳条的特 和细节混为一谈。诗的意象是概括的，不是特指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