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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的月亮 作者：亦夫 （一） 吴凡抹了一把汗，才把道具从板箱里取了出来，摆到幕后的长条桌上，回头朝那边望了一眼。看见打板的李方老师，脱了自己的鸭舌帽，挂在身边锣柱上给自己点了一个头，做了个开场动作，接着叭啦啦敲了起来。吴凡这时才松了口气，感觉他能歇会儿了。 马锣一响，羊脖子血淌，这是吴凡所在的县剧团演员们常说的话，也是李方那一天侃出来的。 的确如此，那时的县剧团好不吃香，不论到了哪个村，还是哪一个生产大队，只要把把戏箱子从车上卸下，就会有帮村里人围着他们，那个眉开眼笑的喜欢劲儿，很难用语言表达。 那时好多的村庄还不通公路，电灯也没有拉上，人们的文化生活很贫乏，每次见了“戏子匠”，就是剧团的那些演员，他们敢情比过年还乐呵。别说宰猪杀羊的款待他们，就是让他把自己睡觉的土炕腾开，给吴凡他们住了，村人无一不甘情愿去做。 那是要看一场戏也太难了！ 吴凡是剧团的一名美工，按理说，他一个画布景的，当时可以不随团下乡演出。吴凡觉得他呆着没事，一个人蹲在城里倒很孤慌，就给团长说了声，同大伙一起来了。谁知一下就两三个月，中途才回一趟城，跟他谈的那对象见了一面，听她说：你们怎干的这号工作，往后要是结了婚成上个家，其间有了什么事怎联系呢？这样东跑西颠的多不方便！ 吴凡听出了她的不满，随口说：“没办法，我们剧团这些人就这样子，你要感觉不合适那就算了。反正谁也没把谁裁坏铰坏，加之你妈对我有那个看法，不如就结束了吧！ 就这样，两人三下五除二就告吹了。 吴凡返回团里的那天下午，他们已经到花豹湾村，接着搭台子、挂幕布、便开演了。吴凡出了一身汗，把那一碗炖羊肉吃了下去，赶到戏前十分钟干完那活，李方老师的鼓点已打得满山尽响。 四处赶来的村民，各拿着自己的家什，在那里占了位子。随着一些破椽棒摆到台下，黑压压一片人群，在那两只汽灯的照耀之下，交头接耳一阵后面对台口，那一折子《柜中缘》便开演了。 吴凡在县剧团当时有八十多人，分了一二两个队进行演出。就这样，要想完成每年的二百五十场演出任务都很紧张了。 团长带领一半人去了北滩，副团长引他们来到南山，是比较艰苦一些。然而每天有肉吃有烧酒喝，他们也很满足的，不然，呆在城里边还得掏伙食费呢。虽然每月下来得自己出十几块钱，可对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四块半钱的吴凡等团员来说，损失就不只是那几个了。加上每场演出的补助费四角来钱，真要不来他可就亏大方了！ 吃了满满的一碗羊肉，这时还打着饱咯，心里汪得像海子的吴凡，见“付鹏”钻进了柜子里边，台下上千只眼睛都盯着他时，吴凡下意识朝那边望了一眼，看到一双不同于普通观众的目光向自己投了过来，让他不由得心里直跳觉察到她的耀眼，甚至那个耀眼的都让他不敢相信。山里真有那么漂亮的大姑娘盯着自己？ 我的天！自己该不会看花眼吧？ （二） 花豹湾没有在豹，它是白于山南端的一个村子。村里大约有三百多人，处在老南山纵深的这个地方，往前翻过一条沟，就已到甘肃地面。 这里离城有二百多里，围在大山之中的这个村子，座落在一面坡上。坡底是万丈深渊，看着丝带样子缥缈的一条水系、从那狭谷里盘旋而出，亮着天的蔚蓝色，好有些神秘莫测。 花豹湾的确是没有花豹，在豹曾经是人对老鹰一种别称。于是得了这名字听起来倒很美的。吴凡下午赶到时，先瞥了村子一眼，看着错落有致的人家，分布在那面坡上，一孔孔破旧不堪的土窑洞如同地眼，张在光秃的山梁下冒着炊烟。院子里一般有几棵就是另存也是平常的那些品种，不是山杨和榆树，槐树看上去七扭八歪的一些果树，别就没啥欣赏的了。 月儿探出云层后，场子里亮汪汪的，两只汽灯照耀下激越地伴奏声中，把个山湾覆盖了，变成了热闹的一个戏场。秋风从山顶上吹拂而下，一般清香流淌在山峁与沟壑之间，回响着古老而苍劲的秦声。是那高亢而明亮的东西，穿透了观众的心，俨如点燃的万盏星灯，在他们幸福的天空闪烁，使那目光与耳鼓全神贯注，这是羊脖子血淌后出现的必然情景。 吴凡所在的剧团是唱秦腔的，之前也有不少的现代戏频频演出，什么《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等的全都上过，后来又有折子粉墨登场包括《渡口》和其它的一些节目。到了一九七七年传统戏开始恢复，才真正红了起来，什么《下河车》《锄美案》《赵氏孤儿》都是本团的拿手好戏，便在全县群众中极有影响，此刻上演的《韩奇杀庙》正是《铡美案》中的一个小折。吴凡寻着那目光来到台下，倒是怎么也找不着她，这便转了一圈后返回来了。 当他透过前幕条往下一看，见她同样向自己瞅着，这一瞅又把他吸引住了。见她坐在十米远的那群人扎堆的地方，不便于再次行动，吴凡就那样死死地盯着对方，比他去看戏还要激动。 事实对吴凡等员工来说，那戏早已好像是喝烦的一锅烂粥，让他们眼饱的了。不仅没一点好新鲜的，而且听到那声音心就炸了。只是职业迫使他不能不看，甚至得瞧仔细了，不然就可能出大问题。 果然如此，在他两人对视时，看到台下那群人哗然暴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