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诉讼中的契约应用与契约观念.PDFVIP

地方訴訟中的契約應用與契約觀念1 ——從龍泉司法檔案晚清部分看國家與民間的契約規則 杜正貞 吳錚強 以往對明清契約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種路徑。一種是通過契約研究中國 2 傳統社會經濟關係，尤其是土地關係，可稱之為對契約的社會經濟史研究 ；另 一方向是，通過契約材料，“在法制或行政實踐的角度上希望瞭解不動產或家族 3 關係等私法方面的慣行。”岸本美緒曾指出，除了上述兩种研究方向以外，作 為一種更為本源的探究，在舊中國社會裏，支持私人之間契約關係的觀念或秩序 究竟是什麼，這個問題值得認真考慮。從這個角度出發，則相對于契約文書的內 容而言，從外部支撐契約關係的社會秩序或契約文書發揮作用的社會空間本身構 4 成了更為重大的課題。在這些從外部支撐契約關係的諸因素中，國家所扮演的 角色至關重要。 5 本文試從新發現龍泉訴訟檔案 中的晚清訴訟檔案材料出發，一方面考察與 契約有關的訴訟，分析契約的使用過程和社會環境，反思契約在傳統社會經濟秩 序中的作用。另一方面，本文也將考察契約在訴訟中作為證據的使用情況，探討 契約在訴訟中的地位，以及地方官吏的契約觀念。我們希望，通過綜合考察契約 在訴訟和社會經濟生活這兩個領域中的使用，能夠對國家權力與民間契約的關 係、傳統社會中契約使用所依賴的社會秩序和觀念等問題，有更為全面的理解。 一、訴訟過程中地方官吏對契約的利用 20 世紀以來，學者們對民間契約鍥而不捨地發掘和整理，已經使契約不再 是罕有的史料。以敦煌吐魯番文書、徽州文書、福建契約文書等為代表的契約文 1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民國地方司法實踐與社會變遷研究”（10BZS032）和浙江省社科規劃課題 《清代以來浙南山區的宗族：觀念、慣例和司法——以民國龍泉地方法院檔案為中心的研究》（09CGLS001Z） 的階段性成果。 2 參見傅衣淩：《明清農村社會經濟》，三聯書店 1961 年；楊國楨：《明清土地契約文書研究》，中國人民大 學出版社2009 年。 3岸本美緒：《明清契約文書》，《明清時期的民事審判與民間契約》，法律出版社 1998 年，第282 頁。 4 同上，第283 頁。 5龍泉司法檔案現存于浙江省龍泉市檔案館，共 17333 件卷宗，88 萬餘頁，時間自咸豐八年（1858）始，至 1949 年止。現由浙江大學地方歷史文書編纂與研究中心整理。該檔案的基本情況及史料價值參見：杜正貞、 吳錚強： 《龙泉司法档案的主要特点与史料价值》，《民囯檔案》，２０１１年第１期。 1 書收藏，大都來自學者在考古和田野調查中的收穫。在新發現並整理的浙江龍泉 司法檔案晚清部分中，同樣附有不少契約。這些契約是作為訴訟中的證據而留在 檔案之中的。 《周禮·天官·小宰》中說到古代官府治理政務的八種成規，其中就有“聽 稱責以傅別”、“聽取予以書契”、“聽賣買以質劑”，“傅別”、“書契” 6 和“質劑”都是不同形式的契約。也就是說，官府在處理債務、買賣等糾紛時， 必須依靠契約為證據。但是《周禮》的記載，是否反映的是先秦時代的事實，現 在並無定論，所以我們對先秦時期契約在訴訟中的地位和實際使用情況並不清 楚。但鄭玄注《周禮》“凡以財獄訟者，正之以傅別、約劑”時說：“若今時市 7 賣，為券書以別之，各得其一，訟則案券。”則説明的是秦漢時期訴訟中運用 契約位証的實際狀況。《史記·高祖本紀》中有關“折契止訟”的記載，也證明 8 了鄭玄的説法。學者結合漢代行政制度和居延漢簡等出土資料的考察，認爲 “在漢代,契約是由國家司法官員強制執行的”， “無論是在鄉級或縣級，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