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黑色, 一半是白色 陈世旭.pdfVIP

摇摇这个奴隶的身体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 ———拉伯雷《巨人传》 ［上摇 部 ］ 一 陈火林这次从省城回来，把老婆龚腊梅吓了一大跳。 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猛烈敲门声，震得满屋子东西乱 响。龚腊梅一连声“来了，来了”地喊着从灶间跑来应门，外面 的人却似乎全不顾及门里的动静，只是继续把门打得山响，像是 拆屋。龚腊梅一阵小跑到了门后，看着那扇被打得激烈晃动的 门，突然迟疑起来。 陈火林上次从省城返回也是这时候到的。从早上起，龚腊 梅一整天都在记挂着应该在今天傍晚回来的陈火林。心里正乱 乱的，一听见敲门声，她惟一的念头就是陈火林回来了，不是陈 火林会是谁！及至看到门几乎是在被人发狠地拍打，她又吓住 了：这会是陈火林么？会不会是闹事的农民寻到县长家里来了？ 县妇联副主任龚腊梅不是个怕事的女人。两个月前下面有 一个乡几千农民聚集把乡政府砸了，把没有来得及逃掉的乡干 部都拿索子捆了。县武警中队全体出动，也没有镇住。双方闹 得很僵。末了还是龚腊梅陪着当县长的丈夫陈火林去跟农民谈 判，好歹达成了协议。虽说龚腊梅母亲的娘家在这个乡，她敢于 陪着陈火林进去，仗的主要是这一点，但在当时那样双方剑拔弩 张、紧张对峙的局面中，一两个人赤手空拳地介入进去，还是需 要胆量的。他们都只有三十多岁，“文革”时大规模武斗那样的 摇摇摇摇猿摇■ 阵势只是听说过。陈火林后来说，他走进火气旺盛的人群的时 候，腿止不住发抖，背上冷汗淋漓，像盘了条蟒蛇。倒是龚腊梅 冷静多了，一副乱云飞渡仍从容的神态。事后有人开心说，她当 时的样子很有点刘胡兰的派。 现在面对着一扇晃动的门，龚腊梅倒是心虚了起来。万一 真是农民寻上门来，她一时还真没有主意应付。 敲门的人好像累了，突然住了手。 龚腊梅壮着胆子尖声喊了一句： “哪个？” “我！” 外面一声雷吼。 “你该死！” 龚腊梅听出了声音，一下拉开门，却又吃了一惊：她在昏暗 中看见一张奇异地放着光的脸，额头、印堂、眼睛、面额、人中、下 巴，全都熠熠地明亮着。笼罩在这片奇异的光下面的，是一种也 很奇异的凝固的笑容。 “成功了。” 陈火林双目炯炯，定定地看了一阵龚腊梅，好久才发出声 音。 “快进来。” 龚腊梅一把夺过陈火林夹在腋下的手包： “你差点吓死我了。” 陈火林跟进来，一把搂定龚腊梅，“成功了。”他粗重地低哼 着，喷着刺鼻的酒气的嘴在龚腊梅脸上乱蹭。 “死东西，门没有带上。” 龚腊梅扭动着身子，从他的搂抱中挣脱出来。 摇 摇摇摇摇摇源 □ 这天晚上他们早早安顿儿子睡觉（往常总要陪儿子做完当 天的作业，再预习明天的功课，不到夜里十点不让儿子上床）， 自己也匆匆忙忙地漱洗过，便闭了灯钻进被窝。 龚腊梅挡着陈火林的手，说： “好好说说。” 陈火林不肯住手，说： “完了事再说。” 好多日子未见的状态突然恢复，夫妇两个重又体会到初夜 的兴奋和甜蜜。他们的感觉是：人生又一次开始。 二 所谓“不要来得早，只要来得巧”，陈火林对这话很有体会。 从地区师专毕业参加工作之后，他一路快步小跑，步步都踩到了 点上。 起初，陈火林因为没有什么很硬的背景，给分到一个偏僻的 乡级中学。教了两年书，校长到了退休年龄。县教育局派人到 学校来考察，要从学校本身选拔一名校长（别处没人愿来）。当 时正强调学历。这个学校除校长是本科毕业———他也是因为 “文革”下放在当地成了家才没有走，只有陈火林有大专文凭。 加上两年里他从没有流露过想走的意思，同事、学生和家长的反 映都不错，就定了他当校长，成了全县最年轻的中学校长。 对陈火林日后的连续晋升，这是很关键的一个台阶。在这 个台阶上，陈火林的年龄和学历都成为绝对的优势。全县范围 同一层面上的干部，比单项有得是强过他的人。但论综合条件， 他排在组织部门备选名单的前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