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生.docVIP

苍凉的生 　　 　　原本就是一个工作中忙碌的上午，结果被小妗瞬间发作的病痛搞得霎时乱了方寸。 　　 　　小妗的头靠在我的臂弯，涔涔的虚汗细密地涌出来，布满她的额际与脸庞，很快遍布全身。姐姐，痛，出汗难受。她无力地歪斜在椅子上，非常困难地说，气若游丝，她的眼睛微睁着，却已经完全失了神采，嘴唇连同牙龈都全白了，露出了可怕的惨白，同是眼前的两个人，她失血的乌唇与茵茵健康的红唇相映衬，两两相较，乌白的更加乌白，红润的更加红润，强烈感觉小妗的生命就像秋风中一片树叶，随时都可能被命运的秋风无情卷走。 　　 　　而这一切的发生发展，之于一个刚刚还基本健康的她来说只是短短数分钟时间而已，转瞬，她已经走到了生死边缘。 　　小妗，你别吓我啊。在另一边掺扶着她的茵茵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她的泪水无助的滚落，于事无补，让我慌乱的心更加慌乱。她和我同时抓牢小妗渐渐绵软无力的身子，平素原本有些高大的她此刻完全像是一只瘫软的面口袋，一个劲地直往下滑，要不是我俩使出全力把她抱着，估计她早从椅子上滑到了地面。我们俩紧张地抓着她，抱紧她，像是我俩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以让暂时还维系着她生命体征的细若游丝的气息断掉。　　　　 　　 　　 　　小妗的嘴唇张了张，可是一连好几次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赶紧伏下身去，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隐约听到她说别告诉她家里，也别告诉她母亲的话，自然明白“家里”包含的重点就是她最亲的人——她的夫君。瞬间心底生出生离死别的悲恸情愫来，饶是故作坚强，还是湿了眼眶。我和茵茵的手轮番托着她的头，直托到两手酸麻，都不敢轻举妄动，手臂上，同样被她体内涌出的细密汗珠给洇湿了，只一会功夫，三个女人都汗涔涔了，小妗是因为生病，而我们则是因为紧张和焦急。 　　不告诉，不告诉！我只管拼命安慰她，另一手紧紧拉着她细腻白皙的手掌，像是这样便可以把她从走近的死神身边拉回来似的。心底很是疑惑这个瞬时陷入生命垂危的女人，却长着绵软白嫩的青葱素手。 　　“要坚强啊，小妗，要努力睁着眼睛，别睡过去！”我不能再和她讲理了，我蛮横地命令早有些神志不清的她：“你要好好活着，想想你的孩子和老母亲，你必须要挺住！”她家这两年是被病痛屡屡“光顾”的家庭，先是她大病不断，接着是上中学的儿子稍有风吹草动就血小板急骤减小，险象频出，同时还要赡养七十多岁多病的老母亲，还有原本也有病支撑家庭的丈夫。生活如此难，家中的每一个人都早变成了一点即爆的火药桶，丈夫如此，老母亲如此，孩子如此，她亦如此。在命运接二连三的折磨下，关心爱护的种种表现全升级为最直接的责怪和谩骂，对此，我心明如镜。　　　　 　　 　　 　　她像是还能勉强听清，就见她的眼睫毛颤动着，眼神空洞迷茫，完全失了神采，连平素显眼的雀斑都黯淡下去，有些龅牙的嘴大张着，可就是没多少进气，感觉她的眼皮很重，似乎随时都会可怕地合上，那是一条连接生死的大门，她的黑眼仁上翻，眼白占据了整个眼眶，眼见着她的眼睛就快眯成一条缝了，我们心中大急：“别啊！”我叫，“昏迷最伤大脑，要挺住，你可别成植物人啊，小妗！”我的声音带着几许心痛的凄厉，她的身子一阵颤抖，像被暴雨席卷过的枯叶，拼命地睁开眼来，她看到的是一个混沌旋转的世界，周身虚脱的汗水足以把她给淹没了。 　　 　　如果病情再急转直下，必须要动用120急救车了，心里这样紧张地思忖着，明知道这样“声势浩大”地把小妗被送进医院抢救是她最抵制的事，可是，我必须得保证她活着。虽然知道她非常需要工作，非常需要每月能有一笔稳定收入维持全家拮据的生活，前提是她必须保持一个健康的形象。眼下最简单的处理，就是葡萄糖，盐，开水。身处工厂值班室，我力所能及想到的只能是这些。　　　　 　　 　　 　　立即火速把兑好的救命水送达她的唇边，却不敢贸然喂她，只用小调羹顺着她的嘴角慢慢浸，涓涓细流，即是救命的那根稻草，须臾间的生死决战就在眼前直播亲历，该是何等揪心？ 　　 　　痛啊。她的嘴角动了动，双手都无力的下垂着，抓了她的两只手回来，放在她快要失去知觉的身子上，心痛怜惜到自己的心脏也难受得快要爆炸。但见她的嘴唇好几次简单的张合，已经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赶紧掐住她的虎口，希望能缓解她的疼痛，事先，她曾告诉我们此种症状是肠痉挛发作的症状，本来也多多少少有过心理准备，但这回仅仅是上班的一周时间而已，就目睹到她两次发病，而似乎这次，还攸关生死，幸好一直零距离贴近，我才能隐约听清了她接近唇语的话语。 　　 　　生命疾速撤退时会是怎样的仓惶与残酷，突然怕了这个悲凉的时刻，龙钟老态，命悬一线，这些词在家里几个离世的老人身上心碎地看见，不想重温这残酷。小妗，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五六岁的七零后，看上去远远比我苍老，生活中屡遭不幸的女人，却担着重重的家庭责任，她必须得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