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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离歌
同一列车,同一铁轨,对于过客这仅是载具,往复十年却成了遥寄远方的牵挂。
盛夏光景,澄江似练,翠峰如簇,车内空调轰鸣阵阵,车外却能流眄天地。凭眺千里,可纵使那梯田、房舍、荷塘和时不时的三两粒行人,又能抵消几分游子盼归的内心,放下多少永不歇止的惦念呢?
往年的几次归途,都旨在回到那低矮院墙内雨后还会有些泥泞的小院,看望年迈的爷爷奶奶。老家的村庄没有多少自然景致的藻饰,唯余几方匍匐着云霞的池塘。在奶奶的帮扶下,爷爷颤颤巍巍走出,佝偻着身子,撑着拐杖,悄然坐在长椅上,在沧桑雕琢出层层叠叠皱纹的脸上,偶尔绽出一个笑容。从晌午的云淡风轻,到夕阳的日薄西山,偶有几句与奶奶的对话,更多的是一人静默无言。
而年幼的我,何尝懂得韶华易逝,光阴难再?只因年少懵懂,难于理解属于爷爷的静寂,极少陪他在阳光下坐一坐,听一听盛夏里不衰的蝉鸣。纵使见面、分别时的拥抱,也仅是匆匆一瞬。于是,一年年,我们来了又走,未留下多少与爷爷相处的记忆。
可就在今年的盛夏,爷爷走了,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知道,那不过一瞬的事。爷爷的房里,燃着一盏长明灯,几缕轻烟袅袅。看着爷爷的照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明灭不定,心中有一种被噬空的悲凉感,是我第一次感受死亡吗?前一秒的音容笑貌,怎么后一秒就遁形于时间的寂静之中了呢?
最后一天,爷爷的棺木被抬往下葬的地方。凌晨四点,漆黑的冷风浸透我的身体,虽是盛夏,我却只感到阵阵寒意。我爬上高坡,看着自院门前起绵延百米的灯火,队伍自夜幕里走来,高举火把,环绕着爬向远处逶迤的山峦。这像是沉默中一种剧烈的痛感,徒使我耿耿不寐,繁霜至曙。虽明月皎皎,影何团团?身后的小院也仿佛留在了时光最荒僻的一隅。
晨风呜咽,我仿佛又回到了那阳光溢满的院子。爷爷望着我,沉默地绽开笑脸;在我狼吞虎咽地喝着奶奶做好的鸡汤时,爷爷只静静地看着,摸摸我的头;在我来时,爷爷颤抖着与我相拥;在我走时,又落下一声没入尘埃的叹息……我的身体在打颤,是风太坚硬、月太寒凉,抑或是夜色太浓稠?而我才恍然意识到,那躺进暮霭中的,原是我一直躲着避着、他却扛下的孤独。原来,曾经寄心于远方,而难在行色匆匆中多作停留的我,终究掩藏有对爷爷一段难以割舍的亲情,直到它永远地化作成对一抔黄土的思念……。
远方,起伏的林莽映着晨曦,一声渺远的鸡啼,和着绵延的蝉声,这夏日里的离歌,渲染着如血的朝阳……。
同一列车,同一铁轨,对于过客这仅是载具,往复十年却成了遥寄远方的牵挂。
回程了,窗外晴空依旧,明艳的阳光不时从叆叇的云层间投下,我的心神,早已飞升至那渺远的云层之上了,天宇浩大,可不知您的灵魂归向何方?那夏日离歌已尽,生活还要继续,可不知我能否寄心于兹,聊表这迟来的歉疚?
车轮辗过,前行,前行,驶过崇山峻岭,何时再回到那夏日的小院?
点评:一场至亲的生死离别,让懵懂少年一夜长大。“同一列车,同一铁轨,对于过客这仅是载具,往复十年却成了遥寄远方的牵挂。”作者起笔不凡,用精炼的语言既把跨越十年、分隔城乡两地的亲情互动交代清晰,又很自然地带入回忆;中间插叙几段回忆爷爷奶奶音容举止、爷爷去世的景象,叙事抒情如行云流水,情真意切,引人共鸣;文中、结尾用间隔反复的手法照应开篇:作者是在返城的列车上怀着对爷爷深深的追思,从心灵深处奏响这首感人的《夏日离歌》。
文章章法有序,浑然一体,语言生动流畅,电影蒙太奇的手法运用到位,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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