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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妻妾吴玉楼道

一、关于吴月婆和潘

西门庆的妻子和妾是嫉妒的群体。嫉妒之火平时被压抑着,在西门庆这个消防队长的高压下,其他人偶将妒火燃起便被熄灭,成不了气候。只有潘金莲随时将嫉妒的火焰扩散,但到一定程度也被狂风暴雨浇得烟消灰灭。但是,嫉妒之火循序渐进,像一匹很有耐心的狮子,到时间给西门庆死后的家庭狠命一口,西门家的脖颈便被致命的一击咬断,再无恢复之机。

吴月娘身居正室之位,小妾们归她统领,奴才们由她支配,她的房间就是西门庆家的金库。她平时也不滥用权利,似乎有一种垂拱而治的无为精神。又好听宣经卷,佛的四大皆空于她似乎十分有缘。她还经常和姑子们往来,家中有个三病两祟,便请巫婆进门消灾去病。又脸似银盆,颇具菩萨像,左右奴婢都以为她好,亲戚朋友也将她高高供起。她一团和气,满面笑容。她走到哪里,高声喧哗者便噤若寒蝉;争吵斗嘴者便屏声凝息。西门庆不在家,她便稳稳地掌握着全家的命脉。

笑笑生把吴月娘写成一个众口交誉的、臻于至善的人物。可是,哪知道事出突然,冷不防一转,来了下面的一笔。“孟玉楼道:‘论起来,男子汉死了多少时儿,服还未满就嫁人,使不得的。’吴月娘道:‘如今年程,论的什么使的使不的。汉子孝服未满,浪着嫁人的,才一个儿!淫妇成日和汉子酒里眠酒里卧底人,他原守什么贞节!’”这里一棒打两人,孟玉楼、潘金莲都是服未满再醮的,此言一出,各自未免怀着惭愧回房。此一段话,是她反对西门庆娶李瓶儿的前奏。它深深地道出了吴月娘深埋在心底的、长长的嫉恨,将她平日的千般温和荡了个落花流水。

西门庆娶孟玉楼时,吴月娘十分看重的是孟玉楼手里有一份好钱——四五只箱子、珠子箍儿、胡珠环子、金宝石头面、金镯银钏不消说,现银上千两,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西门庆虽也爱钱,但更是个情种,主要是看重人,如果有人又有钱自是求之不得,具体到孟玉楼自然是双喜临门了。吴月娘也不阻挡,西门庆娶了孟玉楼,既不得罪丈夫,落一个好性儿的名声;又得了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对她来说,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至于潘金莲,吴月娘也没有反对娶她,但从心底看不起潘金莲。西门庆娶潘金莲,过程是那样寒酸,一顶小轿悄然抬进西门家,这在高门大户中实属罕见。潘金莲是腰无分文,只带来一口破箱子。吴月娘之所以敢于鄙视潘,直视她“风流往上跑,风流往下流”就在于此,武大的死尚在其次。

那么,李瓶儿那样有钱,为什么吴月娘要反对西门庆娶她呢?且听她的理由。她对西门庆说:“你既收了他许多东西,又买了房子,今日又图谋他的老婆……何况他孝服未满,你不好娶他的。”有一句话她没有说,怕花大来闹事。“何况他孝服未满”一句说得特别重。果真如此吗?孟、潘也孝服未满,为什么没有一言半语来反对?剩下便是收了许多银子、东西,又买了花子虚的房子,这些都属于钱财之事。收了东西,买了房子,如果不娶李瓶儿,便断了与花家的干系,钱财收下也就不收白不收。凭他西门家的手段,花家又为之奈何?这里吴月娘心底的如意算盘打得可谓精矣!而一旦娶了李瓶儿,花大寻根刨底,牵连扯出“许多东西”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煮熟的鸭子都又飞了吗?要知道吴月娘是掌钱粮的总管,这些账她心中明白如镜,谁也没她懂得这问题的重要性。西门庆为情欲可能让到手的黄金白银不翼而飞,这是吴月娘最担心的一件大事,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娶李瓶儿进门。为阻止李瓶儿进门,她一反温和的常态,把平安儿和玳安两个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小厮实际是骂给孟玉楼和潘金莲看的,抖抖威风,来一个“杀鸡儆猴”。其次,是出出多日来的怨气,将自己心中不好对西门庆说的话,借个机会变个方式说出来。

她曾说自己“心里憋的慌”。自己的丈夫要玩六七个老婆,你叫吴月娘如何不嫉恨?娶个孟玉楼抢去一份爱,娶潘金莲又抢去一份。何况这个潘金莲乃是一个“霸拦汉子”的角儿,已经让她心中妒火熊熊,再难按捺得住,必欲出之而后快。“好性儿”自然退步一段时间,刚猛的一面冒了出来。于是,打平安,骂玳安,对着孟、潘讲什么“耸出六七个老婆”呀、“孝服未满,浪着嫁人”呀等这些蓄积了好几个月的嫉妒之言。且不管听者嫉不嫉恨,反正心中痛快一些,出了口恶气。这是阅历还不够炉火纯青时的吴月娘的心态,她也因此种下了祸根。孟玉楼和潘金莲的关系因这一打就挤在一起了,不期而然地亲近起来。

作家还写了吴月娘的丫鬟玉萧和小玉二人受到主人言传身教的启示,也敢以奴才的身份调侃起李瓶儿来。这是吴月娘嫉恨李瓶儿的情绪嫁接在玉萧小玉身上,使这两个丫鬟不待主子下令,就像狗一般地朝着主人不喜欢的人狂吠起来。玉萧曾经奚落李瓶儿:“六娘,你家老公公当初在皇城内那衙门来?”又说:“嗔道你老人家昨日挨的好柴。”“你老人家乡里妈妈拜千佛,昨日磕头磕够了。”“朝廷昨日差了四个夜不归,请你老人家口外和番,端的有这话么?”你看这个刻薄劲儿,这哪像奴才对主人说的话?这也正可映照出吴月娘在玉萧小玉面前,对李瓶儿不知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