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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席

故里东面断头山，几十年前有个草席厂，生产各种各样的草席。原料就是采集自海滩头的咸草。咸草晒干后，截裁卷集，纵横交错，象织布。我每次去红山，远远望向断头山，就见会见到那排黄色的草席厂。苏联式的建筑，平房，房前有走廊，门上端呈椭圆形，就是这个椭圆形，给我留下深深的苏联式印象。可是我从未登山亲近草席厂去看个究竟。所以至今不清楚织席的方式，就以小时候家里母亲耕布的形象来形容。但耕布的机器比较复杂，织席机就简单得多。现在，有些地方将织草席列为地方级文化遗产。我们家乡的草席厂，也一步步没落。几十年前，井洲的草席驰名潮汕地区，很多汕头人喜欢井洲草席厂的草席，现在很多老人说起井洲的草席来，还赞不绝口，因为井洲的咸草质量高，无污染，所以席子不仅睡来舒服，而且可以防止长痱。可惜八十年代中后期，断头山上的草席厂就渐渐破败，至到九十年代中后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拆除，并建筑成一片教师楼。人们开始喜欢上竹席，井洲草席厂从此烟消云散。

现在，夏天逛商店市场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看那些蔺草席，主要是闻吸蔺草席子的气味。那种气味，亲切、遥远、久违。小时候，我总是睡这种草席，产生故里井洲草席厂的草席。柔软、透气、舒服，席子上面有断断续续的红色或蓝色的井洲草席厂或其他草席厂的字样。一觉醒来，一边脸上满是草席的印痕，有时是直的，有时是横的，有时是乱七八糟的网状，然后就玩耍在渔巷里了。我现在睡的席子，是几年前买是一件蔺草席，但蔺草太细，头一年睡的时候，发现身上痒，于是改睡竹席。显然这种城里的蔺草席工艺和原料没有以前井洲草席厂那么好。但今年，我又将席子用开水汤洗一遍，除虫，再用，发现舒服无比，也没有痒的感觉。去年前年的那些贵得多的竹席子，其实不适合睡觉用。竹席开始睡下时很舒服，可是过一段时间，身下就开始发炀，象煎鱼一样，如要降温和保持凉快，必须象锅上鱼一样不断翻转身体，不是因为象诗经说的因为想女人，但一样要“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所以，睡老式草席，对身体健康有益。但我看现在城里人，多数视草席是低档物，不喜欢。

草席还有个好处，就是披设、收洗简便。以前睡竹席，一件重几十斤，洗一次花九牛二虎之力，十分不便。草席舒卷自如，推带方便。所以小时候，夏天夜里，经常就带草席，到祠堂前的灰埕、到未出售的商品房楼顶、到晒谷场、到海滩船上去睡觉。夏日傍晚，很多男人都携一卷草席，到处找地方睡。一般不带枕头，有时是在祠堂角落里弄块砖头，更多是将自己的拖鞋放在席子下面，这样就是枕头。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人多了，就有人讲故事，有老人说乡里的各种消息，也有个别人说各种新近见闻。我曾经在那件草席上，津津有味的听到很多内容。有时候一个夏天都在一处地方睡，早上起来时，就将草席藏放在灰埕边上的石缝中，免去每天拿席子回家的麻烦。有时忘记带席子了，就在邻居小伙伴的席子上睡一夜。在草席上仰望满天星斗，临秋的时候就能观银河，或看皓月当空，要是在海边，还能听海涛淡响。最重要的，中呼吸着席子的咸草味，舒服。

过去，贫穷人家死去，没钱买棺木，就用一件席子卷住身体，送到山里去。乡下人骂人，用“卷草席仔”算是比较毒的一种。小时候常听一个故事，山里人不知海边人习惯。有一次，一个山里人路过井洲青山后的海岸边，见渔民在船上大肆吃食“鸡虾（一种拖网的捕鱼方式的称呼）”得来的海产。山里人怎么吃过海鲜，见渔民们这么吃法，就暗道：“这样吃东西，会死人的。”然后那个山里人就进井洲去了。午后，那人山里人出井洲，又经过青山后那海岸边，见那鸡虾船上的所有渔民，全部卷着草席，一席一人。山里人就暗自庆幸自己原先的估算：“我早就说过，这样吃东西会死人的。”原来他以为人卷在席中，是因吃鱼虾过多集体死亡了。其实那些渔民没有死，而是吃完渔虾后，一人一件席子，就睡在船板上，由于海头苍蝇多，睡着睡着，就将席子往身上盖，这个样子就十分象死人卷草席。

草席其实自古就用。关于席子，有很多文化。与朋友绝交就叫割席，源于这个故事。三

国时管宁跟华歆同学，读书时两人合坐一张席子，有一天，正读书时，街上很闹热，华歆放下书跑去看热闹，管宁觉得华歆太容易受外界影响，看不起他，所以把席割开分坐。虽然华歆后来更出息。我们乡下，有一个俗语叫“临死剔破三件草席”，意思是困兽犹斗。变躬迁席现在已经很少用，意思是谦虚而让位。现代人吃饭，坐下偏要“推位让国”似的，不坐主位，让来让去，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想坐主席。心中的席与座下的席，那个更重要，谁知道。席不暇暖，用潮汕乡下俗语说，就是“坐无个屁久”，象孔子他们，四处游荡，就叫孔席不暖。席子的意义，在生活中总被广泛引伸，足见重要。

三国志先主传说刘备的出身：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我不喜欢刘备，他是真正的“卷草席仔”。但我喜欢草席，喜欢他的天然，喜欢他的味道。我再次说，我每到商场，都会在蔺草席旁闻闻来自咸草的天然味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