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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怎样成书

欢迎来到《刘勃的国学课》。

今天来一个加餐，介绍一下《左传》是如何成书的，以及如何读

《左传》。

《左传》的作者是谁，猜测很多，很多人都猜得很有道理，但也

并没有过硬的证据。我想请你回顾一下我们第一季课程讲《三国

演义》《西游记》时用到的一个词：“世代累积”。

《左传》也是世代累积而成的。《左传》的不同部分，风格差别

很大，不大可能是一个人写的。有些段落非常难读，有些段落却

清晰流利。有些事件，《左传》的记录细致、精确还毫无戏剧性，

如果是细致、精确而充满戏剧性，可能会让人怀疑是后人讲故事，

但毫无戏剧性的精确，反而让人觉得，恐怕不是历史当事人或者

能够接触到第一手资料的人，是写不出来的。当然，故事编得很

放飞的地方也有。

所以，《左传》是一部把很多不同来源的史料，整合到一起的书。

最终整合史料的人，并没有对史料大加改动、统一风格，只是按

照时间线索，做了整理、编排。《左传》最终成书，即使真的有

一个核心人物发挥了关键作用，他的工作也更适合称为“编撰”，

编辑和撰写，而不是著作。所以《左传》成书的时间，是在战国

中前期，但保存在《左传》里的史料，有的还是春秋时代本来的

样子。

《左传》的三种史料

大致划分，《左传》里包含三种不同性质的史料。

第一种，是各诸侯国正式的编年史。前面介绍过，各个诸侯国的

史官，有责任把刚刚发生的国内、国外的大事，按照一定原则，

也就是所谓“书法”记录下来。

按照这个原则记录下来的资料，最大的好处就是时间上一般不会

出错。而编故事，特别容易露出马脚的地方，就是时间错乱。

比如《圣经·旧约》里讲亚伯拉罕到埃及，他的妻子撒拉美貌，

被法老看中了，但按照《圣经》其它地方的记述，当时撒拉肯定

超过六十五岁了，这怎么解释？当然，基督徒对此会给出高端大

气的解释，但其实就是故事没编圆。

《史记》里讲到褒姒的故事，周厉王末期，打开了一个装着古老

的龙的唾液的盒子，唾液变成了蜥蜴，碰到了一个正在换牙的小

女孩，小女孩长到十五岁时莫名其妙怀孕，后来生下一个女婴，

就是褒姒。到周幽王三年，褒姒被周幽王看中。从周厉王到周幽

王，中间隔着共和的十四年、周宣王在位的四十六年，总计是六

十年，褒姒比撒拉也小不了多少。这个就是《史记》故事没编圆。

还有像金庸《射雕英雄传》，连载版里的各种信息算一下，黄蓉

比郭靖大二十岁。

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

很多时候，要辨析一件事是真的还是编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

捋时间线。而《左传》写到重大政治事件，说实话当时那么多诸

侯国，历史线索真是千头万绪，可是《左传》的时间线，很少出

问题。如果说《左传》里这些事件是编的，那么编的人大脑也太

强大了。然后，《左传》里有些小故事，胡诌八扯的，编得挺烂，

正因为他小故事都编这么烂，让人绝对无法相信，它竟然能编出

如此严丝合缝的各国历史大事件。

所以只能认为，《左传》的编撰者手里，确实有可靠的历史编年

材料。

第二种，大概是一些史官的私人笔记。

遵照“书法”，正式的编年史里，很多东西是不能写的。

前面说过的，《春秋》“隐公元年”第一句话，就是个很典型的

例子。“元年春，王正月”，一个时间信息之后啥也没有，因为

鲁隐公是代理国君，所以他即位这事就不写。等到“隐公十一年”，

又出现俩字，“公薨”，鲁隐公去世了，其实鲁隐公是被人谋杀

了，而凶手是得到新国君鲁桓公的支持的，这事不体面，所以不

详细写了。

再比如，“鲁昭公十三年”，楚国发生了一次政变，政变后，原

来的楚王也就是楚灵王失踪。要知道，一个国王失踪了，是很容

易引起人心不安的事，就怕他突然哪天又杀回来，新楚王为了安

定民心，在四月份就伪造了楚灵王的死讯，向国际社会通报。鲁

国当然也收到了通报。实际上，楚灵王也确实是死了，不过是五

月份死的。那么鲁国的史书怎么写呢？写四月还是五月？写的四

月，虽然后来其实知道了是五月份死的，但你楚国发的通报说是

四月份，我就写四月份，这是外交礼节，是对楚国的尊重。

到了春秋后期，吴国和越国崛起，这两国本来都被视为蛮夷，他

们之间的事，也不怎么向中原国家通报。《春秋》作为正式的编

年史，你不通报，我就不写，所以吴越争霸这么大的事，《春秋》

里经常提都不提；春秋后期还有一个现象，叫“陪臣执国命”，

就是一些只有士的身份的人，掌握了国家的命运，而根据官方史

的记述原则，士是贵族的最底层，没有资格进史书，哪怕你都掌

握国家命运了，没资格就是没资格。

好，假设你是一个春秋时代的史官，有些事你明明知道真相是怎

样的，可是按照规定，正式的史书上就是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

写，你会不会手痒？

正式的史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