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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驶过油菜花的海

窗外的油菜花，正肆意地铺展着金黄的绒毯。火车轻快地掠过，带起一阵阵花粉的香浪，也搅碎了我沉静的思绪。那片花海，像一幅流动的油画，定格在我青春的相册里，散发着永不褪色的芬芳。

那年我七岁，随祖父乘绿皮火车去乡下看油菜花。车窗外，金黄的花浪翻滚，连绵成一片望不到边的海洋。祖父的手紧紧牵着我，花海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气，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在我鼻尖萦绕不散。他教我辨认油菜花的种类，说这种花能榨油，还能治咳嗽。他的声音混着花香，像糖稀一样黏在我的记忆里。车窗外，油菜花随着铁轨的节奏轻轻摇摆，祖父的皱纹里也漾着笑意。那时不懂，为何祖父总要在油菜花季带我去看花，直到多年后，才明白那是他笨拙的告白——用最盛大的花海，告诉我对世界的温柔热爱。

转折发生在十六岁那年。高考前夕，祖父病重住院。我每天在医院陪护，却总忍不住想起他带我看油菜花的模样。祖父是老木匠，一生与木为伴，却总说油菜花最养眼。他临终前颤抖着为我掖被角，嘴里念叨着油菜花黄了，该来看花了。那天我站在医院阳台上，突然看见楼下花坛里，几株油菜花倔强地绽放着。它们扭曲的茎干上缀着金黄的花瓣，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明亮。祖父说过，油菜花最坚韧，任凭风吹雨打，也要把花枝挺直。我的眼泪砸在阳台上，砸碎了那些金黄的花影。原来祖父早把油菜花的品格刻进了我的生命里——无论环境多残酷，都要保持向上的姿态。

如今每次乘火车，我都会下意识寻找窗外的油菜花。它们在春天里盛放，在秋天里结籽，年复一年轮回着生命的韵律。去年冬天，我在老家看到祖父亲手栽种的油菜花，他已不能言语，却用颤抖的手比划着让我别忘了他教过的花语。油菜花落尽后留下的黑色籽粒，像无数黑色的星辰，在枯黄的枝头闪烁。祖父常说，油菜花是报春的使者，也是报秋的哲人。我忽然懂得，祖父用油菜花教会我人生的智慧——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花开的多灿烂，而在于凋零时能否留下滋养新生的种子。

火车继续向前，油菜花的香气渐渐淡去。但我知道，有些教诲如同油菜籽，早已在我心底生根发芽。祖父用他一生的质朴教会我，生命最动人的不是盛放时的绚烂，而是枯萎时的馈赠。这或许就是中国人特有的生命哲学——在灿烂中沉淀，在平凡中坚守。当青春的列车驶向远方，油菜花的金黄将永远温暖我的生命旅程，提醒我无论身处何方，都要像油菜花那样，以最坚韧的姿态，绽放最纯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