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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红菜市场”改造中的市井文化空间政治

摘要：在城市更新与消费文化深度转型的宏大背景下，传统菜市场作为城市“市井文化”的核心载体，正经历着一场以“网红化”为导向的剧烈空间改造。本文旨在深入剖析“网红菜市场”改造背后复杂的空间政治，聚焦于这一过程如何通过美学重塑与资本介入，将承载着地方集体记忆与日常生活的公共空间，转化为一种服务于新兴消费阶层与游客的、可供“打卡”的文化奇观，并在此过程中，引发了深刻的社会排斥与文化意义置换。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比较案例研究为框架，选取了中国三个典型城市的“网红菜市场”作为分析对象，综合运用参与式观察、深度访谈与线上文本分析（数字民族志），并以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绅士化理论以及展演理论作为核心分析视角。研究发现，“网红菜市场”的改造，本质上是一场由规划者、设计师与商业资本主导的、“自上而下”的空间生产实践，其内在逻辑体现为三大机制：其一，是“空间实践的视觉化规训”，即将菜市场原有的、以交易与社交为核心的、多重感官交织的“生活空间”，改造为以视觉美学与上镜效果为首要原则的“图像空间”，从而规训了空间的使用方式；其二，是“市井文化的符号化与商品化”，即将“人间烟火气”这一原本根植于日常生活实践的、流动的文化氛围，抽离、净化并固化为一系列可供消费的、标准化的设计符号与“打卡”背景板，生产出一种“被凝视的市井”；其三，是“使用主体的置换与排斥”，即改造后的空间，以其更高的租金、不符合传统购物习惯的动线设计以及被游客占据的公共区域，在功能上与象征意义上，系统性地排斥了原有的核心使用群体——本地居民，特别是中老年人，完成了使用权的阶级性转移。本文认为，“网红菜市场”现象，是城市更新进程中“美学绅士化”的集中体现。它以文化之名，行资本之实，深刻地揭示了在全球化消费主义浪潮下，城市公共空间的文化归属权与定义权，正如何成为各方社会力量激烈博弈的政治场域。

关键词：网红菜市场，空间政治，市井文化，绅士化，城市更新

一、引言

菜市场，作为城市中最具烟火气与生命力的公共空间之一，不仅是满足居民日常采买需求的物理场所，更是地方文化、邻里关系与集体记忆的生动载体。它以其嘈杂、湿润、混杂着泥土与人声的气息，构成了都市“市井文化”最鲜活的底色。然而，进入二十一世纪，特别是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从“增量扩张”转向“存量提质”的新阶段，这些传统的、被部分人视为“脏乱差”的城市空间，正成为新一轮城市更新与文化营造的核心目标。在社交媒体与“打卡经济”的强大催化下，一场旨在将传统菜市场进行“美学升级”与“功能复合”的“网红化”改造浪潮，正在各大城市悄然兴起。

从上海的乌鲁木齐中路街市，到重庆的北仓门生活集市，再到苏州的双塔市集，一批批经过设计师精心改造的菜市场，以其干净整洁的环境、统一规划的摊位、充满设计感的视觉系统，甚至是咖啡馆、书店、文创店等“跨界”业态的植入，迅速颠覆了公众对菜市场的传统认知。它们凭借着“高颜值”与“新体验”，在小红书、抖音等社交平台上迅速走红，吸引了大量年轻人前来拍照“打卡”，成为城市新的文化地标与旅游景点。这场改造，在表面上，似乎是一次成功的城市更新实践，它提升了市场的物理环境，注入了新的商业活力，并为城市塑造了更具吸引力的文化名片。

然而，在这片由设计美学与商业逻辑共同谱写的繁荣景象之下，更为复杂的社会与文化张力正在悄然滋生。当菜市场的主要功能，从“买菜”转向“看展”与“拍照”时，其作为城市基础民生设施的公共属性，是否受到了侵蚀？当习惯了讨价还价、闲话家常的本地大爷大妈，面对着络绎不绝的、举着手机的年轻游客时，他们的“空间权利”是否被无形地剥夺了？当充满生活气息的“市井气”，被提炼、净化为一组可供消费的“文化符号”时，这背后又发生了怎样一种深刻的文化意义的置换？这一系列问题，将我们的视线从菜市场的物理形态，引向了其背后更为深刻的“空间政治”议题。空间，从来不是一个中立的容器，而是各种社会权力关系竞逐、协商与再生产的场域。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网红菜市场”的改造，其背后所遵循的是一种怎样的空间生产逻辑？这一逻辑是如何通过具体的设计手法与商业运作，来重塑菜市场的社会功能与文化意义的？在这一过程中，不同社会群体（如原住居民、摊贩、游客、中产消费者、政府管理者）之间的权力关系是如何被重新分配的？最终，这一现象为我们理解在当代中国城市更新的复杂进程中，市井文化的存续、公共空间的归属以及社会阶层的区隔等核心议题，提供了怎样一个深刻的剖析案例？本研究旨在通过对这一新兴现象的社会学审视，揭开其“网红”光环之下的深层结构性矛盾，探寻城市文化在资本与权力介入下的真实命运。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引言之后，将对相关理论文献进行系统综述；随后阐明本研究采用的质性研究方法；核心部分将对研究发现进行呈现与深入讨论；最后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