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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后小时候的故事

槐花胡同的最后一个夏天

1994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刚进六月，太阳就已经明晃晃的，像一枚刚在灶膛里烧得滚烫、即将投入冷水淬火的铁块，灼得柏油路面软塌塌的，蒸腾起一股独特的、混合了尘土和沥青的气味。

对于住在城北机械厂家属院，槐花胡同第三排平房里的李默来说，这个夏天的序幕，是由一只“金翅大王”拉开的。

那是一个周六的清晨，不到六点，窗外大槐树上的知了就开始了它们永不停歇的大合唱。李默一个骨碌从铺着凉席的木板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床底下那个蒙着蓝布的蝈蝈笼子。笼子里，他昨天刚从厂区废弃仓库后的草丛里逮到的“黑背大将军”正振翅高鸣，声音洪亮得像个小马达。

“嘘，小声点，把我妈吵醒咱就出不了门了！”他对蝈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随即蹑手蹑脚地套上印有“变形金刚”图案的汗衫，穿上那双已经有些开胶的蓝色塑料凉鞋。

厨房里，妈妈已经起来，正在用铝锅煮粥，蜂窝煤炉子上坐着的开水壶噗噗地冒着白气。桌上放着三毛钱和一斤粮票。

“默默，去打两瓶豆浆，再买五根油条。”妈妈头也不回地吩咐，“钱拿好，别又买‘唐僧肉’吃了！”

李默响亮地应了一声，抓起桌上那个印着红色“囍”字的旧竹壳暖水瓶，又把钱和票小心翼翼塞进裤兜，一溜烟跑了出去。

胡同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骑自行车上班的叔叔伯伯们按着铃铛，“叮铃铃”的声音清脆悦耳；穿着碎花连衣裙的阿姨们提着菜篮子，互相打着招呼；几个老头坐在院门口的马扎上，听着收音机里的单田芳评书《三侠五义》……空气里弥漫着煤炉味、早餐、早餐摊的油烟味和槐花若有若无的甜香。

李默的目标很明确——胡同口的“老马家早点铺”。但他必须先经过小卖部。那扇装着铁栏杆的小窗口，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窗口上方挂着一串串色彩斑斓的零食：无花果丝、山楂片、果丹皮、华华丹（俗称“老鼠屎”），还有他最爱的“唐僧肉”。玻璃柜台里，则陈列着更高级的货色：健力宝、北冰洋汽水，以及各种包装花花绿绿的玩具。

他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唐僧肉”上移开，心里盘算着等下午赢了张伟的玻璃球，一定来买两包。

打完豆浆，拎着酥脆的油条回到家，爸爸已经起来了，正就着咸菜喝粥，听着广播里的新闻。那台十四英寸的金星牌黑白电视机上，罩着妈妈亲手钩织的白色蕾丝防尘罩，像个待嫁的新娘。

匆匆吃完早饭，李默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含糊地说：“爸，妈，我找张伟做作业去了！”

妈妈在他身后喊：“别疯跑！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回答她的，只有院子里一声迫不及待的“知道啦！”和远去的脚步声。

张伟家住在家属院最里头的那栋筒子楼。李默跑到楼下，不用上楼，直接，直接把手拢在嘴边，发出两声长短不一的、类似布谷鸟的叫鸟的叫唤。这是他们的暗号。

很快，三楼的一个窗户探出一个刺猬头：“默哥，等我！”

片刻之后，张伟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溜了下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的布袋，里面是他全部的宝贝——玻璃球。

他们的战场，在机械厂后面那片巨大的沙土堆旁。这里不仅是孩子们的“战场”，也是他们梦想开始的地方。沙堆被塑造成城堡、碉堡，插着小树枝当旗帜。此刻，战场上已经有了几个人：梳着两个着两个羊角辫、说话像机关枪的王晓丽；戴着厚厚眼镜、外号“四眼田鸡”但懂得特别多的赵小明；还有总是拖着两条鼻涕、比他们小两岁的“跟屁虫”刘星。

“老规矩，‘出纲’决定顺序！”张伟宣布规则。

所谓“出纲”，就是把一颗玻璃球用力弹出，谁离预先画好的那条起点线最近，谁就先开始。

李默深吸一口气，半蹲下身，拇指抵住中指，将那颗他最珍贵的“花心”（里面有彩色螺旋花纹的玻璃球）瞄准，发力——“嗖”，玻璃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停在离界线最近的地方。

“哇！默哥厉害！”刘星崇拜地喊道。

张伟撇撇嘴：“运气好而已。”

游戏开始了。他们在土地上挖了几个小洞，玩法是最经典的“进洞”。阳光透过沙堆旁的老杨树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孩子们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全神贯注，眯起一只眼瞄准，小脸上沾了泥土也浑然不觉。空气中只剩下玻璃球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噼啪”声，以及孩子们时而欢呼、时而懊恼的叫嚷。

李默今天手感极佳，他的“花心”仿佛长了眼睛，接连撞开别人的球，精准入洞。不一会儿，他的裤兜就沉甸甸的了。张伟的脸色越来越臭，因为他最得意的“大白”（一颗纯白色的瓷球）也被李默赢了过去。

“不玩了不玩了！”张伟气呼呼地把手里最后一颗普通透明玻璃球扔在地上，“今天运气背！”

王晓丽捡起那颗球，递给李默：“愿赌服输啊，张伟。”

李默接过球，看了看张伟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想了想，把那颗温润的“大白”又抛回给他：“喏，还你。下次可没这好事了。”

张伟愣了一下，一把抓过“大白”，脸上瞬间阴转晴，搂住李默的肩膀：“够意思！默哥，走，我请你吃冰棍！”

一行人呼啸着冲向小卖部。最终，在李默的建议下，大家凑钱买了一包“七个小矮人”——一袋里有七根不同颜色的小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