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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小城故事

谁在深夜煮海

凌晨三点失眠，我竟闻到窗外飘来诡异的鲜香。

循着味道走到海边，发现整个镇子的人都在梦游般熬同一锅汤。

而掌勺的，是失踪三年的老渔民——他正把发光的鱼骨丢进沸腾的海水。

凌晨三点，周屿又一次毫无征兆地醒了。

心脏在静寂里跳得有些慌，像只被攥住的小兽。黑暗沉甸甸地压下来，吸入鼻腔的空气带着一股子被遗忘的陈腐气味，那是他从滨城带来的旧书在威海的盐分里悄悄发酵的味道。他屏住呼吸，试图捕捉睡眠远去时那截虚无缥缈的尾巴，却什么也没抓住。只有远处断断续续、单调得令人心烦的海浪声，哗——啦，哗——啦，像个年老力衰的更夫。

就在他准备认命，伸手去够床头柜上那本枯燥得能当安眠药用的理论书籍时，一丝异样，乘着从窗缝钻入的、微咸的海风，溜了进来。

不是书中描述的、想象中那种清新凛冽带着藻类腥气的气息的气息。

是一种……香。

一种极其浓郁、层次分明、活生生的鲜香。它霸道地穿透黑夜，钻进他的感官深处。那不是任何一种他熟悉的陆地食材所能散发的气味，没有鸡汤的油腻，也没有菌菇的土腥。它更野，更辽阔，仿佛浓缩了一整片海洋的精华——刚离水的肥美扇贝在热力下迸溅出的汁水，龙虾脑膏那醇厚丰腴的油脂感，某种深海鱼类紧实蒜瓣肉的清甜，还有晒干的海米与瑶柱经过久炖后彻底释放的魂魄之味……所有这些味道复杂地交织地交织在一起，被一种奇异的、近乎妖异的活力统御着，形成一股强大的嗅觉漩涡，拉扯着他的神经。

这不对劲。

周屿坐起身，起身，撩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角。窗外，是他租住的这片位于威海卫城区边缘的老居民区，此刻理应沉睡在无边的黑暗与寂静里。只有几盏老旧路灯，投下昏黄模糊黄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电线杆和低矮楼房的轮廓。可那香味，真真切切，如同一条无形的丝带，在夜晚冰凉的空气中蜿蜒流动，源头似乎指向不远处那片黑黢黢的海。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绿莹莹的数字显示：3:17AM。

这个时间，谁家在炖煮如此复杂费工的汤？更何况是这样一片以老人和外来短期租客为主、暮气沉沉的老区？

他在滨城做美食专栏编辑多年，后来又转向饮食文化研究，自诩鼻子也算见识过不少南北大菜、四海奇珍。但此刻萦绕不散的这股鲜香，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它不是人间烟火该有的温度，倒像是从某个深邃的梦里泄漏出来的片段，带着勾魂摄魄的力量。

好奇心一旦被点燃被点燃，便难以遏制。犹豫只在片刻，周屿翻身下床，套上外套和运动鞋，拿起手电筒，轻轻带上了门。

楼道里比他想象的更黑，也更安静。脚步落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那股香气在楼道里反而淡了些，一走出单元门，夜风裹挟着更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打了个趔趄。太鲜了，鲜得让人头皮微微发麻。

他循着香味的方向走。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路灯微弱的光，空气里湿度极大，弥漫着一股海雾特有的惺忪气息。越往海边走，雾气似乎越浓，那香味也越发具有实质感，黏稠得几乎能在皮肤上皮肤上凝结成露珠。

路上空无一人。两旁居民楼的窗户都黑洞洞的，寂静无声。这本该是正常的景象，此刻却让周屿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太静了，连平日里偶尔传来的狗吠虫鸣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海浪不知疲倦的呜咽，以及……那越来越近的、隐约的咕嘟声。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视野豁然开朗，灰黑色的、无边无际的大海横陈眼前。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周屿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海岸边，那条不算宽阔的观海步道以及延伸出去的碎石滩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全是熟溪口这一片的住户。穿着睡衣的老头老太太，裹着家居服的年轻租客，甚至还有几个只穿着小背心短裤、光着脚丫的孩子。他们全都静静地站着，面朝大海的方向，一动不动。没有人交谈，没有人动作，甚至连一声咳嗽、一下吞咽都没有。他们的眼睛或睁或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尊被海风吹蚀了千百年的石雕。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构成了一片沉默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森林。

他们是在梦游？

周屿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躲到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的阴影里，用手死死捂住嘴，生怕泄出一点声音惊扰了这群“夜游神”。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目光越过那些凝固的背影，投向雾气迷蒙的海面。

然后，他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就在那片平日渔船停泊的浅湾里，靠近防波堤的地方，海水……在翻滚。

不是波浪的自然起伏，而是真正的、剧烈的沸腾。一大片海域，目测直径有十几二十米，像一口被架在无形巨灶上的大锅，浑浊的海水剧烈地翻涌着，白色的泡沫不断生成、破裂，蒸腾起大片大片的白色水汽，与夜晚的海雾交融在一起，将那一片区域笼罩得如梦似幻。那诱人至极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诡异鲜香，正是从那片“沸腾之海”的中心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而在那块最大的、探入海中的礁石上，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佝偻，穿着一件深色的、看不清原本颜色的旧雨衣，背对着海岸，面朝那片沸腾的海域。他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像是船上用来撑篙或者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