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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庭视角看“跨国家政工”的全球照护链伦理

一、摘要与关键词

摘要：

在全球化与劳动力跨国流动的宏大背景下，“跨国家政工”已成为维系发达地区城市家庭运转的重要力量，并由此催生了一条隐秘而深刻的“全球照护链”。这条链条不仅是经济与劳务的交换，更是一场涉及家庭伦理、情感劳动与道德责任的复杂转移。本文旨在从家庭伦理的交叉视角，对全球照护链中雇主家庭与家政工原生家庭的双向伦理困境与实践逻辑，进行一次深入的质性探究。本研究主要采用多案例深度访谈的研究方法，选取了十二位在华工作的外籍家政工及其雇主家庭作为研究对象，并运用“情感劳动”与“跨国母职”等核心理论概念，对访谈资料进行主题分析。研究发现，全球照护链的核心，是一种“照护的悖论”：它在为雇主家庭输入高质量、充满情感的照护服务的同时，却造成了家政工原生家庭严重的“照护赤字”。这一过程中，亲密关系与情感劳动被高度“商品化”，家政工被迫在“职业母爱”与“远距离母职”之间进行艰难的伦理协商。而雇主家庭，则在“购买照护”的消费行为与“视其为家人”的情感期待之间，陷入了角色模糊与道德焦虑的困境。本文认为，全球照护链所引发的伦理问题，并非单纯的个体道德选择，而是一种由全球不平等结构所造成的系统性伦理失衡。深刻揭示并反思这一失衡，对于我们重新审视家庭、劳动与全球正义的内在关联，具有重大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关键词：

全球照护链，跨国家政工，家庭伦理，情感劳动，跨国母职

二、引言

在当代国际大都市的家庭景观中，一个日益普遍的场景是：一位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女性，正以无微不至的关怀，照料着雇主家庭的孩子或老人，而她自己的子女，却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由年迈的祖母或亲戚代为抚养。这一场景，生动地勾勒出了全球化时代一个深刻而复杂的社会现象——跨国家政工及其背后的“全球照护链”。这条由社会学家霍赫希尔德首次提出的概念所描绘的链条，揭示了一场全球范围内的、以女性为主体的、从贫穷国家向富裕国家单向流动的“照护”与“情感”的转移。

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与城市中产阶层的壮大，对高质量家政服务的需求日益增长，越来越多的外籍家政工进入中国家庭，成为这条全球照护链上的重要一环。她们的到来，极大地缓解了城市双职工家庭的育儿与养老压力，支持了女性雇主的职业发展，提升了家庭的生活品质。然而，在这种看似高效、双赢的劳务交换表象之下，隐藏着一系列深刻的、往往被公众视野所忽略的家庭伦理问题。

传统的劳务关系研究，多聚焦于跨国家政工的经济状况、劳动权益与社会适应问题。而家庭研究，则更多关注雇主家庭内部的亲子关系与代际互动。这两种研究路径，在很大程度上割裂了全球照护链的整体性，未能将其两端的家庭——即购买照护的“雇主家庭”与输出照护的“家政工原生家庭”——置于一个统一的伦理分析框架之中，进行系统性的、关联性的考察。当一份“爱”被作为商品从一个家庭“出口”，并被另一个家庭“进口”时，这两个家庭的内部伦理结构、亲密关系模式以及道德责任的分配，究竟发生了怎样深刻的、相互关联的重构？

因此，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从家庭伦理的视角审视，全球照护链是如何同时重塑其两端家庭的内部关系的？在这条链条中，“照护”与“情感”是如何被商品化，并引发怎样的伦理困境的？作为链条核心的跨国家政工，她是如何在“职业母亲”与“跨国母亲”的双重角色撕裂中，进行艰难的伦理实践与自我调适的？而作为照护购买者的雇主家庭，他们又是如何处理与这位“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的家庭成员之间的权力、情感与道德关系的？本研究旨在超越单纯的经济或权益分析，将全球照护链视为一个整体的“伦理事件”，通过深入两个家庭的内部世界，揭示其背后隐藏的、复杂的伦理悖论与实践逻辑，以期为我们更全面、更人道地理解这一全球现象，提供深刻的理论洞察。

三、文献综述

围绕跨国家政工与全球照护链的研究，在国际社会学、人类学与性别研究领域已积累了丰硕的成果。为了清晰地定位本研究的独特贡献，有必要将这一庞杂的研究谱系，大致归纳为宏观结构分析、家政工主体经验研究以及雇主家庭关系研究三个层面，并对其各自的贡献与局限进行评述。

在宏观结构分析层面，以霍赫希尔德的“全球照护链”与“情感劳动”理论为核心，学者们深刻地揭示了这一现象背后的全球不平等结构。研究指出，全球照护链的形成，根植于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下国家间的贫富差距、发达国家日益增长的“照护需求”与福利国家的普遍缺位，以及发展中国家缺乏本地就业机会的结构性困境。这一理论视角，极具批判力地将家政工的个体迁移，置于一个全球性的政治经济框架之中进行解读，指出了这本质上是一种“照护资源”从南半球向北半球的系统性转移。这一宏大叙事，为本研究提供了根本性的理论背景与批判立场，其贡献在于揭示了问题的结构性根源。然而，其局限性在于，它有时会过于强调结构的决定性，而对链条中行动者，特别是家庭这一微观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