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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敦煌壁画颜料来源考据

引言

敦煌莫高窟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其唐代壁画以绚丽的色彩、精湛的技艺和丰富的题材闻名于世。这些跨越千年依然鲜活的色彩，不仅是艺术成就的载体，更是唐代物质文化、科技水平与中外交流的重要见证。颜料作为壁画的核心材料，其来源考据不仅能揭示古代画工的材料选择智慧，更能折射出唐代矿物开采、生物利用、丝绸之路贸易等多维度的历史图景。本文以唐代敦煌壁画为研究对象，结合考古发现、文献记载与现代科技检测，系统梳理其颜料来源的多元脉络。

一、天然矿物颜料的本土来源

（一）矿物颜料的主导地位与常见种类

唐代敦煌壁画的色彩体系以矿物颜料为主导，这一选择与矿物颜料的稳定性密切相关。矿物颜料通过研磨天然矿石制成，化学性质稳定，不易因光照、氧化而褪色，恰好满足壁画长期保存的需求。据现代科学检测，唐代壁画中使用最广泛的矿物颜料包括朱砂（硫化汞）、石青（蓝铜矿）、石绿（孔雀石）、赭石（氧化铁）、白垩（碳酸钙）等，这些颜料构成了壁画中红、蓝、绿、褐、白等主色调的物质基础。

（二）主要矿物的产地分布与运输路径

朱砂：南方矿脉的北输

朱砂是壁画中红色的主要来源，其原料为天然辰砂矿。唐代朱砂的主要产地集中在南方，如今湖南、贵州、四川等地的辰砂矿带。《新唐书·地理志》记载“辰州（今湖南沅陵）贡光明砂”，可见南方辰砂已成为重要贡品。敦煌地处西北，其朱砂来源需依赖长途运输。推测运输路径可能沿南北大运河至长安，再经河西走廊抵达敦煌；或通过民间商队经“茶马古道”与“蜀身毒道”中转。莫高窟第17窟（藏经洞）曾出土少量朱砂残块，经成分分析与湖南辰溪矿脉特征高度吻合，佐证了南方朱砂的输入。

石青与石绿：西南铜矿的衍生

石青（蓝铜矿）与石绿（孔雀石）均为铜的碳酸盐矿物，常共生或伴生于铜矿床中。唐代西南地区（今云南、四川）是铜矿的重要产区，《唐六典》记载“剑南道（今四川、云南）出空青、曾青”（空青、曾青均为铜矿物的古称）。敦煌壁画中的蓝色与绿色颜料，经X射线荧光光谱检测，其铜、碳、氧元素比例与云南东川铜矿伴生的蓝铜矿、孔雀石一致。值得注意的是，莫高窟附近的三危山地区虽有小型铜矿床，但矿石品质较低，推测仅作为补充来源，主源仍为西南优质矿脉。

赭石与白垩：本土近源的广泛利用

赭石（含氧化铁的黏土）与白垩（碳酸钙沉积岩）因分布广泛、开采便利，成为壁画中褐、白两色的主要来源。敦煌所在的河西走廊地区，中生代红层广泛分布，此类岩层风化后易形成高含铁量的黏土，经简单研磨即可得到赭石颜料。白垩则常见于敦煌周边的古湖泊沉积层，如党河沿岸的白垩纪地层，当地画工可直接开采。考古人员在莫高窟北区的画工窟中发现了大量赭石研磨工具（石臼、研杵），且残留颜料的铁元素含量与敦煌本地红层黏土高度匹配，证实了其“就地取材”的特点。

二、植物与动物颜料的生物提取

（一）植物颜料的使用与局限性

尽管矿物颜料占主导，唐代画工仍巧妙利用植物资源提取有机颜料，主要用于细节点缀或特殊色彩需求。常见的植物颜料包括：

靛蓝：由蓼蓝、马蓝等植物的茎叶发酵制成，是壁画中浅蓝、青灰色的来源之一。敦煌文献《沙州都督府图经》记载“州城西南有蓝畦”，说明当地曾种植蓝草，为靛蓝提取提供原料。

茜草：其根部含茜素，与铝盐媒染可得到鲜艳的红色，多用于人物服饰的点缀。但茜草红稳定性较差，历经千年多已氧化为暗褐色，仅在少数保存完好的壁画（如第220窟乐舞图）中可见残留。

槐米：槐树花蕾含芸香苷，经水解可得黄色素，用于表现服饰或器物的暖黄色调。莫高窟壁画中部分浅黄区域经拉曼光谱检测，确认含有芸香苷特征峰，佐证了槐米的使用。

（二）动物颜料的特殊应用

动物颜料在唐代敦煌壁画中较为少见，主要因提取成本高、产量低，但仍有两类值得关注：

胭脂虫红：由寄生在仙人掌上的胭脂虫干燥研磨而成，呈鲜艳的胭脂红色。此类颜料多见于唐代贵族服饰的细节描绘，如第159窟吐蕃赞普像的唇色。尽管敦煌本地不产胭脂虫（其原生地为美洲），但通过丝绸之路贸易，中亚地区已掌握胭脂虫养殖技术，推测敦煌画工可能通过西域商队获取。

骨白：由动物骨骼煅烧制成的白色颜料，主要成分为磷酸钙。相较于白垩，骨白质地更细腻，多用于人物面部或佛像背光的精细晕染。莫高窟画工窟出土的骨白残块，经动物考古鉴定为牛骨烧制品，说明当地可能通过屠宰场收集兽骨加工颜料。

三、外来颜料的丝路输入

（一）青金石：阿富汗矿脉的异域蓝

青金石是唐代敦煌壁画中一种特殊的蓝色颜料，其色泽深邃纯正，远超本土石青。青金石的主要成分为蓝方石，原生矿仅分布于阿富汗巴达赫尚地区，自汉代起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唐代文献《酉阳杂俎》记载“波斯国石蓝，色如青金”，其中“石蓝”即指青金石。莫高窟第172窟西方净土变中的天空与菩萨服饰，其蓝色颜料经检测含硫代硫酸钠（青金石特征成分），且微量元素（如钠、硫）比例与巴达赫尚矿脉一致。结合敦煌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