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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美学视域中的迟子建小说 曾繁仁 内容提要　迟子建的长篇小说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部以鄂温克族人生活为题材的史 诗性优秀小说，展现了人类 “回望家园”的重要主题，揭示了处于茫然失其所在的当代 人对于 “诗意的栖居”的向往。小说回望的独特视角是探询家园的 “本源性”，揭示了 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山山水水与鄂温克族人生存与生命的血肉联系 ；小说回望的独特场域 是探询家园的 “独特性”，形象地描绘了鄂温克族人特殊的生存 “场所”，他们特有的生 老病死与婚丧嫁娶的方式 ；小说的回望为我们呈现了鄂温克族家园特有的生态存在之美， 既有阴性的人与自然协调的安康之美，更多人与自然抗争的阳刚之美，集中表现在两代 萨满为部族利益所进行的原始宗教仪式中的 “生态崇高”。 迟子建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以下简称《右 一　“回望”的独特视角 岸》）是一篇以鄂温克族人生活为题材的史诗性的优秀小说， 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这部小说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但 众所周知，开始于18世纪的现代化与工业化给人类带 我非常惊喜的发现，它是一部在我国当代文学领域十分少 来了福音，但也同时带来了灾难，这恰是美与非美的二律 有的优秀生态文学作品。作者以其丰厚的生活积淀与多姿 背反。一方面，人类的生活状况大幅度改善享受到现代文 多彩的艺术手法，展现了当代人类“回望家园”的重要主 明 ；另一方面，自然的破坏、精神的紧张与传统道德的下 题，揭示了处于茫然失其所在的当代人对于“诗意的栖居” 滑则给人类带来了一系列灾难。人类赖以生存的物质的与 的向往。这部小说以其成功的创作实践为我国当代生态美 精神的“家园”几乎变得面目全非，人类面临失去“家园” 学与生态文学建设作出了特殊的贡献。我国早在远古时代 的危险。正如海德格尔所说：“在‘畏’中人觉得‘茫然失 的甲骨文中就有“家”字，释义为“人之所居也”，“与宗通， 其所在’。此在所缘而现身于畏的东西所特有的不确定性在 先王之宗庙” 。说明“家园”是我们的居住之地，是我 这话里当下表达出来了 ：无与无何有之乡。但茫然骇异失 们祖先的安息之地，是我们的根之所在。从微观上讲，“家 其所在的在这里指不在家”。又说 ：“无家可归指在世的基 园”是我们每个人诞育与生活的“场所”，但从宏观上讲， 本方式” 。正是在“无家可归”成为人类在世的基本方 “家园”就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大自然。但是，在现代隆隆的 式的情况下，才产生了“回望家园”的反思性作品。早在 工业化与城市化的进程中，我们的“家园”已经伤痕累累， 20 世纪中期的 1962 年就有一位著名的美国生态作家，同 甚至失其所在。因此，在当代的历史视域中“回望家园” 样也是女性的莱切尔 卡逊写作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以反 · 成为文学艺术与人文学科的非常重要的主题。哲人海德格 思农药灾难为题材的生态文学作品《寂静的春天》，起到震 尔在著名的《荷尔德林诗的阐释》中专门有一篇阐释德国 聋发聩的巨大作用。今天，迟子建的《右岸》则以反思游 诗人荷尔德林《返乡——致亲人》的专文，指出所谓“返 猎民族鄂温克族丧失其生存家园而不得不搬迁定居为其题 乡”就是寻找 “最本己的东西和最美好的东西”。这种 “回 材。作者在小说的“跋”中写到，触发她写作本书的原因 望”或“寻找”其实就是一种怀念，更是一种批判与反思。 是她作为大兴安岭的子女早就有感于持续 30 年的对茫茫原 正如审美人类学家所说，“对以往文明的研究实际上都曲折 始森林的滥伐，造成了严重的原始森林老化与退化的现象。 地反映了对现实的思考、批判和否定” 。迟子建在《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