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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喜 毛立新 八喜在炒氰化钾。八喜称这为炒药。八喜要制作名叫“一步倒”的毒饵。氰化钾覆没小铁碗的碗底，碗下的煤气火苗小如绿豆。炒药讲究掌控火候，八喜总是用手炒。八喜的食指不停地撩拨着。 当八喜被烫得龇牙咧嘴，双脚不停地原地踏动，嘴里噗噗往外吐气，并被刺鼻气味连续激出三个喷嚏，药就炒好了。八喜用湿布端下小铁碗，把脚边的空油漆桶提上煤气灶，扔进两根蜡烛。接着，八喜拆开一粒胶囊，倒净里面的药，灌入少许氢化钾，重新合上后，八喜用筷子蘸点融化的蜡烛，仔细滴涂在胶囊结合处，八喜尽量让氢化钾的气味不从缝隙间外泄。八喜一次组装多少粒，取决于手头鸭屁股的数目。八喜的鸭屁股是找卤鸭摊老板要的。八喜用剪刀在鸭屁股上捅个洞，小心地将药囊塞人鸭屁股，八喜就制成了一步倒。 八喜制造一步倒是为了毒狗。八喜最希望吞下一步倒的狗，突然一动不动，两眼发直，紧接着身子一歪倒地。八喜最近一直偷狗卖钱。一个绰号叫猪皮的，是八喜的同伙。八喜看见狗，就会看见粉红色的百元大钞。看见欢蹦乱跳相互追逐的一群狗，八喜仿佛看见一片欢舞的人民币正顺风飘来。八喜只要看着狗，嘴角就会挂上开心的微笑。 一步倒并非次次管用，比如一步倒怕水，雨天没法用。况且狗也很精明，吃到一步倒的狗，只要知道不远处有水，就会挣扎着跑去喝水。尽管许多狗跑了几步就会一歪倒地，但只要活下来的狗，就绝对不会再次上当，即便胶囊密封再严，它们只需稍稍一嗅，就会扭头狂奔，一路不回头。再比如有些被主人调教得很好的狗，根本不吃生人扔来的食物。八喜常常需要赤手空拳对付大狗小狗，要么强行牵着拴狗的绳索拖走，要么就把狗当场活活打死拎走。八喜对狗的习性了如指掌。八喜的父亲年轻时喜欢打猎，家里养过不少狗，八喜从小就和各种各样的狗生活在一个家里。八喜记忆的片段里，总少不了狗的身影。八喜常常觉得自己的长高长大，仿佛和形形色色的狗有关。 八喜印象最深的是条大狼狗。八喜记得大狼狗发情时，满屋徘徊，像个思虑重重的人，有时还会按捺不住体内的躁动，把前爪搭在阳台上狂吠不止。但大狼狗只要一见父亲，就立即匍匐于地，一声不吭。八喜记得父亲从没给过大狼狗笑脸，动不动就对大狼狗拳打脚踢。八喜记得一次跟着父亲去打猎，大狼狗畏畏缩缩地跟在父亲的身后，气得父亲用猎枪指着大狼狗的头骂道，你怕死啊?打猎总跟在我身后干什么，你是狗我是狗?滚到前面去!八喜父亲的话，让八喜和同行的人一阵哄笑。八喜的父亲反应过来，也笑了。八喜的父亲笑完，突然举枪打死了大狼狗。 八喜只是在偷狗后，奇怪那些吃了一步倒的狗，不管看没看见是八喜扔的，都会突然盯着八喜看。这常让八喜想到狗比人聪明，想到人虽有分析问题的大脑，但对于暗害这种事，只能是瞎猜，狗却直觉性地一眼望穿。 八喜望着满满一碗一步倒，也就是满满的一碗鸭屁股，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八喜把碗放到橱顶上。八喜制作一步倒的时候，八喜的儿子一直好奇地观望着。八喜的儿子刚三岁，他也总是向八喜要一个鸭屁股，学着八喜的样子摆弄，八喜会赞扬说，宝宝想学?不愧是我的儿子，像我像我。有时八喜的儿子会把鸭屁股放进嘴里啃上几口，八喜会笑着说，傻瓜，鸭屁股有什么好吃的，看你的嘴和鸭屁股一样油，好玩好玩。八喜给儿子玩的鸭屁股，当然只是纯粹的鸭屁股。八喜洗干净自己和儿子的手并擦干，八喜摸着儿子的脑袋走向客厅。八喜很喜欢自己的儿子。八喜的老婆正和邻居打麻将。八喜笑着说，老婆，让我也过过瘾。八喜说着，双手搭在老婆的肩膀上。 八喜的老婆摸着麻将牌说，爪子拿走! 八喜凑近老婆耳朵，讨好地说，老婆，就三牌，多一牌都不打。 八喜的老婆突然扭头，瞪着八喜说，老娘白天侍候你吃，晚上还要被你搞，打个麻将你还烦，滚到一边去! 屋里的人全笑了。八喜也笑着说，讲话一点水平都没有，不过现在开放，讲什么都无所谓，不就是叫我走嘛，我走了。 楼上的王秃子接茬说，开放开放，开得人只顾放坏，就像只会流脓的恶疮，畜生都不如，奶罩(麻将牌中的二饼)。 李大妈一把抢过二饼说，要的就是你，和了。 八喜的老婆抱怨说，真会放牌，被你活活气死。 王秃子说，跟你们女人打牌就是麻烦多，好像你从来不放铳似的。 八喜本想再发些感慨，见王秃子仿佛忘了他八喜的存在，又已经回归麻将的氛围，八喜觉得人活着就像跳蚤，跳东跳西地乱活。八喜向外走去。 八喜对老婆百依百顺。八喜只在房事遭到拒绝，才会严肃着嗓音问，再想想，同不同意?假如八喜见老婆没有同意的意思，八喜也只是笑着说声惨惨惨，就去看电视了。有人讥笑八喜怕老婆。八喜总是笑着说，什么事都是人干的，有什么怕与不怕的，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