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宣帝一朝的大戰略取向及其決策原因試探.pdfVIP

漢宣帝一朝的大戰略取向及其決策原因試探  謝偉傑 賓夕法尼亞大學 論文提要   在漢史研究之中，普遍有重西漢而輕東漢的傾向，而在西漢的研究方面， 又多集中於西漢前期從高祖至武帝時期，以及西漢終結後的王莽時期。然而， 從武帝到王莽之間共歷六帝：昭、宣、元、成、哀、平，長達近一個世紀之 久。不論從政治、軍事、經濟還是思想文化方面，這時期都處於一個轉變的階 段。這段時期也見證了西漢從盛極而衰，直至終結。當中，以所謂「宣帝中 興」尤為關鍵。本文希望透過探討宣帝一朝的邊疆政策及其背後的一些影響決 策的因素，以為理解西漢後期的政局演變提供一點解釋。  本文所言宣帝一朝的邊疆政策，主要是針對匈奴、西域和羌人三方面。至 於「大戰略」則是指一個政權統合政治、軍事、外交、經濟和文化各方面的手 段以保護其利益。大戰略可以區分為三個取向：（一）妥協，即以外交手段和經 濟誘因以維持現狀。西漢的和親政策即為一例。（二）防禦，就是沿邊設防而不 尋求主動出擊。以上兩種取向都偏重於維持現狀。（三）攻略，以武力為主導， 主動出擊，到境外打擊敵人，甚至消滅敵人，奪取領土。攻略取向以改變現狀 為其目標。  若利用以上的大戰略框架來審視西漢的歷史，可以說，西漢的大戰略在武 帝即位之前，是妥協與防禦混合的產物。高帝因為平城白登之圍的失敗而採取 了對匈奴妥協的態度。此後的呂后和文帝雖然有意改變現狀，但未有切實實 行。文、景兩朝的知識份子如賈誼和晁錯已經對現實不滿而提出建議。這可說 已形成了一股潛流，並終於在武帝一朝開出了攻略取向。武帝的長期對外戰 爭，既為帝國開疆拓土，也為社會帶來動盪不安。因此，他晚年頗有改變政策 的意思。這可見於他有關輪臺屯田的詔書和玉門花海出土的遺詔。  昭帝登位以後，輔政大臣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和桑弘羊在大戰略的決策 上，面對著武帝留下的兩難局面。一方面，如繼續武帝施行多年的攻略取向， 可以延續帝國的擴張並鞏固武帝的功業，但結果可能是引致海內不安。另一方 面，如採取武帝晚年提出的防禦取向，確可以休息養民，但可能要承擔失去武 帝苦戰成果的後果。在這兩種取向之間，上官桀較傾向前者，而霍光則較傾向 後者。究其原因，除了因為兩人政見不同以及權力衝突之外，亦可能因為上官 桀曾隨李廣利出征西域，在武帝死後，他又曾領兵抵禦匈奴入侵；而霍光則長 年侍從於宮內，並沒有直接參與軍事行動。因此，兩人對武帝之後，漢朝的大 戰略取向的認識存在著分歧。總體而言，昭帝一朝的軍事行動以防守為主（雖 然有傅介子刺殺樓蘭王的大膽舉動），有異於武帝時期的積極進取。  及至宣帝即位，情況又為之一變。宣帝因意外而得以登位，面對著武帝留 1    下的大戰略兩難局面，他選取了攻略取向。對匈奴方面，宣帝曾派五將軍領軍 共二十萬人出擊匈奴；元康年間，他有意出擊匈奴，以斷除匈奴對西域的威 脅。其後匈奴分裂，漢廷主戰的聲音頗大。至於呼韓邪單于入朝，更是宣帝一 朝重大的外交成就。呼韓邪的臣服，雖非全為宣帝使用武力的結果，但從宣帝 對匈奴的政策中，仍可看出宣帝的攻略意向。對於西域，宣帝一貫積極進取， 包括派兵進駐西域，開設屯田，設立西域都護。對於羌人的動亂，宣帝派兵鎮 壓並設立金城屬國。此外，從《漢書．趙充國傳》中所載宣帝與趙充國有關對 羌戰爭的往復討論中，可以看見宣帝的攻略取向。 宣帝為甚麼要選取攻略取向呢？本文嘗試從一些個人因素加以了解。首 先，宣帝雖然是武帝的曾孫，但他的祖父與父親均死於巫蠱之禍，而宣帝本人 也是險死逃生。他後來雖成為皇帝，但父、祖的悲劇與「繇仄陋而登至尊」的 經歷，必然讓他懷有焦慮與不安。因此，他極力強調自己作為武帝曾孫繼位的 正統性。這反映在他對武帝的歌頌與模仿，即史書中所說的「修武帝故事」、 「循武帝故事」。宣帝之所以選擇攻略取向，是有紹述武帝功業，以顯示自身正 統，並標榜個人能力之意。 其次，宣帝得到霍光的援引而立，在位初期，亦不得不受制於霍光。此 外，昌邑王被廢黜的前車之鑑也不能不增加宣帝的不安感。這也可從時人說的 「芒刺在背」、「祿去王室，政由冢宰」的評論推知。但宣帝畢竟要宣示自身的 正統性和獨立性，因此，他把霍光主政時期的相對保守的政策轉向繼承武帝的 攻略取向，以反映他擺脫霍氏的影響。 再次，宣帝像武帝一樣，雖然也任用儒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