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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哭声被风裹走 　　孙爱雪，女，1968年2月出生在江苏丰县一个村庄。作品曾在《散文选刊》、《黄河文学》、《山西文学》、《青年文学》、《文学界》、《芙蓉》等刊发表。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系江苏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中国论文网 /5/view-7239978.htm 　　一 　　一件红色的小兜兜在龌龊的破衣烂衫间闪耀着熠熠的光芒，老父亲用颤抖的大手一次次把它晾晒到飘摇的麻绳上。他布满黑色斑块的手掌枯瘦而修长，一遍遍抚平其间的皱折，似要把多舛的命运之途铺展平坦。 　　我在梦醒的边沿与他擦身而过，形同陌路。 　　往事如海波般覆没我凝望星空的双眼。 　　卫有一个红色的兜兜。卫的母亲给卫围上。吃饭、喝水，吃药、吃糖。卫不喜欢，反抗着。 　　卫的母亲哄卫：围？不围给妮妮围上。 　　我摆出要围的样子靠过去。 　　卫围上兜兜。 　　我回家。回家找我的父亲。 　　走出卫家幽长的东屋过道，往南拐，一片空地上耸立着一座房子。黄色的土墙泛着苍白的阴冷气息，茅草稀薄，风在上面吼。 　　我走进屋里。没有门，我像尘土或麻雀一样进去。 　　我等父亲，光阴升起又落下。榆树林里苍绿的叶子红过绿过被虫子肆虐过，面目全非。 　　我的父亲从来不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在空寂的屋子里找他，盲目而无助。黑暗笼罩了小屋，阴影爬上墙壁，屋里屋外一样黑。我不怕黑，因为父亲的身影比黑夜还要黑，只要我看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在向我走来，我知道那是我的父亲在向我走来。我向黑暗的深处望，僵硬的小路在榆树林里蜿蜒远去，静穆的树影光怪陆离，高悬的星光交织辉映。榆树林里没有脚步声。风滑过，去追赶它一直在追赶的玩具。 　　一切归于宁静，屋外空旷而恐怖。 　　我回到卫家。卫穿一双红色的棉鞋，踢毽子。妮妮，踢毽子啊。 　　我低头看到通红的脚丫，露在寒冷的风口。破棉鞋又肥又大，拖鞋一样装着幼小的脚。饥饿充满胸腔，缩小的肠胃里仿佛有一只狼狈又凶残的老狼正在撕啃它。我不停地吞咽唾液，绷紧呼吸的嘴巴，红色的毽子像食物一样在我面前飞起又落下。 　　卫要睡。卫的母亲抱着，嗷嗷――嗷嗷――地要唱很久。卫装睡，放她床上时，她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卫的父亲接过来，抱着，嘴里发出轻轻的声音：嗷――嗷―― 　　我听到黑夜里的呼喊――臭妮――臭妮――声音划破静寂的黑暗，震惊屋檐下的麻雀。我答应。答应给夜晚粘稠的寒冷。我的声音稀薄而脆弱，很快被夜晚的风撕碎。我又听到呼喊凌空而来，一只鸟从我头顶飞过。 　　他听不见我的答应。我的父亲。四十岁以后，药物毁掉了他聆听世界的声音，医好了一个蝼蛄疮，葬送了一双耳朵，他成了一个聋子。 　　他无措的双手在夜色里触摸。直到我把手塞进他的手心，他抓紧我的手：回家呵，孩子。 　　我跟他走过黑糊糊的榆树林。 　　我给他说我要卫那样的红兜兜。他诧异而茫然地望我，端起的饭碗停留在我嘴边。我拒绝吃饭，绷紧饥饿的唇。他说：吃吧，孩子，不吃饭我不要你了。我哇啦一声大哭，猛烈而肆意。他搁下饭碗哄我，把我搂到怀里。一只粗大的手掌，给我擦泪。 　　我看见他支起一架纺车，他调试纺车的神态专注而急切。弯着身子，一手摇着车把，一手试着绳子的松紧。那架纺车很久没有使用了，上面落满灰尘，摇动纺车时，疯狂的灰尘四处飞窜，迷雾一般围绕着他。 　　年迈的父亲坐在案板旁搓棉剂子。一根野地里的秫秸梃子握在手里，随意一转，柔软的棉絮便缠绕在秫秸梃子上，轻轻一抽，抽出秫秸梃子，一根棉剂子搓成，一尺长短，中间有孔。纺棉时，大拇指和十指捏住棉剂子前面，小姆指和无名指夹住后面，细细的线便从十指间流淌出来。 　　白天和黑夜，我的父亲在纺线。地下铺一个蒲团，蒲团上垫一件旧衣服。父亲坐在那里，把天地坐老，把日月坐荒，他坐成一个凝固的雕塑。均匀的棉线一条一条从他手心里吐出来，银丝一样在屋子里闪亮。纺车上的棉穗子一层一层变大，取下来，存放到筐里。父亲看着，眯缝起的眼睛里放射着光华，某种越来越近的希望在他眼底清晰地显露出来。 　　织布机支在屋子里，占了屋子一半的空间。父亲坐在织布机上织布，梭子咔哒咔哒地响，清脆的响声传到院子外面的榆树林里。 　　一匹布织出来，全是白色的。做了被里和被面，被面染成枣红色。给我做了棉裤，做了的兜兜，和卫的一样。赶集买了染布的颜料，染了大红色。裁剪出花边，压一圈儿，下摆是椭圆形的，有一个桃子一样的斜口袋。 　　卫的兜兜是洋布的，薄薄的，滑滑的，嘴巴贴上去细腻的感觉像触到了柔和的水，落下饭水不会掉色。我的兜兜是粗布的厚厚的，毛糙糙的，嘴巴贴上去硬硬的，磨到被风吹红的皮肉，生生的疼。饭水落在上面，掉下红红的颜色，把尖尖的下巴染红。 　　二 　　自留地边栽着金针菜，每年春天都发出一大墩，蓬蓬松松的。 　　父亲沿着地边掐菜，趟过露水润湿的浅沟走进一蓬蓬绿叶。他毫不犹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