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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穿行在时光的旷野 　　孟澄海，甘肃山丹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福建文学》《延安文学》等。曾获首届“延安文学奖?散文奖”。 　　1 　　火车向东疾驰。车窗外有风。我看见大片大片荒原，其中的芨芨草和骆驼蓬随风摇晃，灰白的穗子、枯黄的茎叶一律朝向西北飘动，恍若孤独的亡灵舞蹈。西北是张掖故地――我的家乡，云烟缭绕的高楼还托着一轮落日，悲壮苍凉得像英雄浩叹。弱水古渡、嶙峋河岸、葱茏古树、连绵村舍，以及那些废墟、烽燧、汉墓群、古战场、佛塔寺院，所有的风景忽闪而过，梦一般退回记忆，成为诗的意象，成为我内心深处的审美元素。河西走廊的山河大地，古风旧物，都让我感动，让我遐思与怀想。 　　我坐在窗前，目光随火车向前游弋、闪动，时而被飞鸟牵引，时而被荒山遮挡，往复循环，变幻缥缈。焉支山，明长城，定羌庙，老军滩，都过去了。那首匈奴人唱过的歌谣，也被浩荡的西风吹走，幻成天边的云朵。荒草茫茫的山峡里，只能望见孤单的骆驼，还有牧羊人的身影，零散的乌鸦与野兔，隐约闪现，犹若梦境。 　　残阳照在火车四周的山上，如血，如流淌的青铜汁液。残阳醒着，但历史已经睡去，一睡数千年。坐在飞快的列车上，我无法想象时光流逝后昨天或更远的前天，那些?腹哦?渺幻的年代，有谁在这条驿道行走，他们是月氏人，匈奴人？还是党项人，鞑靼人？ 　　2 　　焉支山的雪、松林、云崖和褐色的云岫峡谷被火车抛在身后。我没有看到山上的苍狼与梅花鹿，峰岭之上的祭天石堆一闪而过。曾经的单于阏氏，曾经的霍去病隋炀帝，都被文人安顿在史册和传说中，成为空空荡荡的宏大叙事。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西风流云尚能穿越时空阻隔，轻拂着每一个旅人的脸颊。 　　河西堡已到。深秋或初冬，土地上的庄稼早收割完毕，偶尔能看见几株向日葵在风中瑟缩，花盘零落，只剩枯瘦的骨头摇曳孤独。想象中，河西堡应该是一个古旧的村镇，有着耸立的老墙和城堡，麦秸垛在晚风里静默，炊烟里会飞起灰蓝色的鸽群。但我在这里嗅到了一种奇怪气味，那是工业垃圾散发的味道，混合着煤炭与钢铁的腥涩，仿佛还夹杂着一种污水的恶臭。车轮滚滚，碾压、震动，土地在我脚下喊疼。 　　火车经过永昌县，我突然想起骊?y古城。多年前的一个冬日，我曾去过那里，坐在巍峨的城墙下，看蝴蝶般的雪花飘落堞口，听萧萧西风从门洞吹过，如泣如诉。游人来去匆匆，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什么。那种聒噪和喧嚣，很快被风雪掩埋，只剩一片清冷的空寂。骊?y城据说与罗马人有关。史书载：公元前53年，一罗马军团入侵安息，战败逃入西域，后被一个汉朝将军带到祁连山麓，安顿下来，就修筑了骊?y古城。其实，那些罗马人何时定居永昌，何时又从祁连山下消失，史家没有定论，千古谜团至今无人解开。遗址荡然无存，复原重建的古城，只能是供人游赏的景点而已。 　　3 　　天色渐渐暗下来，黑夜蹲踞在远方，仿佛是伺机吞噬大地的饕餮巨兽。我让目光穿过火车明亮的窗口，投射于武威上空的星群与灯火之间，想借此触摸到这座丝路重镇的轮廓、温度和灵魂。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在幽暗的夜色里，那个马踏飞燕的雕塑，那个文庙、海藏寺，还有雷台汉墓和古老的城墙，它们都隐藏了神秘的身影，成为黑夜的一部分。 　　武威是河西四郡之一，汉武帝时期所置，从名字看，就是昭彰武功军威的意思。武帝雄才大略，平定河西，开拓西域，是中国历史上最有作为的皇帝之一。他没有来过凉州，但雄鸷的双眼一直盯着辽阔的西北边陲。因为他的胸襟气度，西汉王朝达到了辉煌顶峰；也因为他的存在，使后来的有志之士获得了一种面向世界的视野。 　　不过，我对武威的想象，源于一个叫鸠摩罗什的高僧。五胡乱华之时，鸠氏被前秦大将吕光捕获，从西域龟兹带往凉州，在那里译经说法，传播佛教。他在凉州一呆就是十七个春秋，后赴长安，圆寂，焚去肉身，唯舌头不怕火烧，凝结出金光闪闪的舍利。凉州信众为纪念他的功绩，便修筑了七级佛塔，迎回舌之舍利，供奉于塔中。鸠摩罗什肉身灰飞烟灭，却把舌头留在了武威。舌头会说话，说出来的都是精深伟大的思想。在这个世界上，唯思想和灵魂能够不朽。 　　4 　　火车穿越乌鞘岭。隧道。一组，两组，三组…… 　　隧道在荒山深处，贯通了厚重沧桑的泥土和岩层，我感到大地的年轮在轻微震颤。从河西到河东，地势由高到底，倾斜的幅度虽然不大，但我依然有一种不适和晕眩感。火车在黑夜的隧道里行驶，恍惚是沿着时光逆流而上，将我带进白垩纪的边际，寒凉一点点流入血管，将心灵中的热情瞬间冰封。 　　车厢的灯亮着。灯光下呈现出来的是现实场景：硬卧床铺、各式箱包、方便面和零食、拖鞋和臭脚丫、蹿来跑去的孩子、昏昏欲睡的老人、喁喁交谈的情?H……火车不管开往何处，几时抵达终点，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或短或长的旅程中，人们还能尽享家的安宁与温馨。也许，这就是旅行的最大乐趣。 　　然而，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