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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筛一盏菊花酒 　　我最喜欢冬夜里听雪，万籁俱静时，雪瓣在面前飘过，“咻”的一声。雪紧了，又会“扑簌簌”的。那是它们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和我一样喜欢听雪声的还有潘金莲。 　　最动人的便是那晚，她在屋子里等西门庆，不见动静，于是取过琵琶，横在膝上，低低地弹。“猛听得房檐上铁马儿一片声响，只道是西门庆敲的门环儿响，连忙使春梅去瞧。春梅回道：‘娘，错了，是外边风起，落雪了。’” 　　她苦等的西门庆在回来的路上，雪落在衣服上都化了，“打马”来家，径直去了李瓶儿屋里。他们两人，如一对家常夫妻。女的“替他拂去身上雪霰”，男的问孩子可曾睡下。 　　那日，他在夏提刑家吃了酒。夏提刑是西门庆的上司，山东提刑所里有两名提刑，夏提刑是正职，西门庆顶补贺老爷员缺，是贴刑。西门庆明里拿夏提刑当上司，背地里却颇看不起他，有时收受贿赂，夏提刑还要看着西门庆的眼色行事。 　　按照西门庆的脾气，夜里吃酒，若是尽兴，必要晚归。如今回来得却早，李瓶儿知道他这酒没有吃好。于是安排丫鬟“筛酒来你吃”。 　　李瓶儿真是西门庆的知己，酒确实没吃好，因为嫌弃夏提刑家的菊花酒不好。 　　中国人喝菊花酒，有千年历史。葛洪在《西京杂记》里有菊花酒的做法：“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到唐宋，饮菊花酒的风俗到达了巅峰，菊花酒的酿造工艺也开始“百花齐放”，有先将菊花蒸成花露掺入酒体的，有菊花晒干后放在生绢袋里悬在酒体之上熏制的，还有把菊花打碎掺入酒曲直接酿造的。不管什么方法，宗旨只有一个：要有菊花香。 　　也许是因为明代的酿酒业发达兴盛，明朝人可以选择的酒实在太多，菊花酒在明清渐渐衰败了。夏提刑家酿的菊花酒，必定用料考究，西门庆却嫌弃这酒“香淆气的”，叫李瓶儿拿葡萄酒来筛给他 喝。 　　《金瓶梅》中，多用“筛酒”而不用“斟酒”。《诗?小雅?伐木》里，有“?酒有衍”的句子，“?”就是滤酒的意思。“筛”则是“?”的通假字。中国古时只有发酵酒，发酵酒会将酿酒原料以及酵母混在酒中，所以在饮用的时候，要用工具（比如筛子，生绢）过滤，将酒中的固体成分过滤掉，然后温酒，挥发掉一定的甲醇，再饮用。按照《本草纲目》记载，元代之后，大家才喝上了采用蒸馏技术酿造的烧酒。白居易最脍炙人口的那首《问刘十九》里，有“绿蚁新醅酒”，这里的绿蚁指的就是浮在新酒表面的酒渣。最帅气的筛酒典故来自陶渊明，有地方官去见陶渊明，看见他正在酿酒，就把头巾摘下来过滤用，滤出酒了，再戴回去，不知道头上的酒糟味，是不是一个月也去不掉。 　　筛酒究竟是怎么个筛法？《山北酒经》中曾经论及，吃酒时，“以绵竹子遍于瓮底搅缠，尽著底浊物。清即休缠。每取时却入一竹筒子，如醋淋子，旋取之”。西门庆家后来拿菊花酒请客，也用了这样的方法。所不同的是，西门庆家还“先搀一瓶凉水”，这大概是因为菊花酒太辣，要“去其蓼辣之 性”。 　　我去年也做了一回菊花酒，今年秋天开了喝，果然凛冽，回味亦绵长。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一试，让我们“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