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看秦腔(1827).docVIP

大风起兮看秦腔 《少年文艺》谢炎午 　　今儿，家属区围墙外的村子里有人家过事儿。 　　一大早，大喇叭里就是慷慨激忿、哀愁婉转的秦腔声。 　　在关中，一般，年龄大的老人过世，家境好点的，都要请秦腔戏班子唱大戏，谓之“喜丧”。戏，要唱三天的。 　　讲究的、家财厚的，还专门邀请名角，红红火火的大操大办一番。有的，在老人生前待老人不好，甚至不孝的，在duo [这个字没有，用拼音暂代，平声。关中土语]人去世后，大操大办。村里就会有人戳脊梁后背，骂“活着不孝，死了胡闹”，亏他先人儿呢。 　　住的比较高，声音也就闻听的大。静静地坐在家，耳朵里灌进来飘忽的秦声秦韵，感觉不错，就像是三九天吃着凉皮子就个肉夹馍的感觉，忒！ 　　黑脎跟女声的唱腔，交替传来。一阴柔，一阳刚，飘飘乎乎，这种隔着距离的声音感极好。经过空气过滤过的唱腔，另具一番在现场无法感受的妙处。 　　天，灰着，有点儿像掺了锌白那种色儿。 　　慷慨的秦腔一大早又在吼。 　　高音喇叭在放大着慷慨、悲壮。我的耳膜是它的目标。 　　浅一声，强一声，忽忽悠悠。胡琴儿、弦板的奏鸣伴着撕扯的男声，一字、一顿，经由渗冰的空气递过来，添了点儿悲切。 　　又一个女声，戚戚切切、泪一把、鼻涕一串的样子，好像是灵堂吊孝那段儿戏。演员唱的细法，听得人，悲的心颤、伤的心凉，一声声、一腔腔的把悲凉直往人的心上送。 　　鞭炮响起，淡了女声的凄切。主事人拖了的长音传来，估计是孝子孝孙们给刚赶到的奔丧亲戚施礼的仪程。 　　晚上，忍不住外面秦腔声的勾引，几乎是要夺门而出的样子。慌慌张张的奔着那出声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暗黑的路上踉跄。去抢被秦腔勾走的魂儿，让它归位。 　　结果，结果是，在家里的阳台看到的红灯笼，以为是唱大戏的戏台子上挂的明灯。走近了，见没人。绕过去，瞧仔细了，是近十米高的、白花花的蟒幡顶端上扎饰的一圈子灯泡。明晃晃的，照的蟒幡白惨惨的。 　　院子里却没大人，两个碎娃娃不知在干啥，夜黑，看不甚清白。 　　勾我魂儿的秦腔声，自灯光昏黄的屋里漾出。昏黄的背景里，有人影子贴在白涂料的墙壁上，不甚动弹。 　　夜，冷甚。三九的夜，冻得外头没了人烟。 　　灯光不怕冷，有一绺儿、没几下的，在大冷的撂天地儿里倔犟着，不肯进屋。 　　从去年年时来，秦腔让我愈来愈痴。 　　闲人既不懂音律、又不明白戏词儿，但是斡声腔越来越让我想接近。就像不会吸烟，却迷醉那旱烟叶子焚烧的呛人味儿，看人家咂吧的有滋味儿，就想凑近前，看人家大口的吸，吐出来的白浓浓的废气，再吸引入我的鼻腔，然后陶醉、迷沉，不想出来。 　　可能是，人入中年了的信号吧。你看，听戏的都是年龄大的人，碎娃娃只是寻热闹、图高兴。碎娃娃们听不懂斡戏词儿，年轻力壮、气盛的小伙子们不耐烦斡玩意儿，他们要听流行曲、上舞厅。顶不济的，也会看个武侠片儿的连续剧，才好释放多余的能量。 　　闲人以为，看秦腔，或者说，听秦腔戏，以撂天地儿最合适。在关中平原一马平川的黄土地上，孤零零杵个戏台子，锣鼓家伙敲起来，一声吼，能把天地炸开个缝儿，野性十足，这才是正宗地道的秦腔味儿。 　　最好，听戏的时候，能再手捧个大老碗，一边哧溜、哧溜的咥着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或者是一老碗美美儿地羊肉泡馍。羊肉泡，俺喜欢“水围城”那种的，不喜欢“干刨”。再把辣子酱搁美，最好是油泼辣子，把油调的旺旺的，糖蒜尽够。这滋味儿，才叫燎炸咧！嘿嘿嘿…… 　　吃完咧，把嘴一抹，碗往地上一搁，再来壶酽酽的浓茶，是那种陕青，茶叶子大大的，蹲在火炉子上熬出来的，茶汁儿稠的用筷子在茶水里一挑，能挑起丝儿的。斡才叫品麻得太。 　　秦腔的性子，野、旷、悍，需要大天地。恰如农家的孩子，放开养，它活的旺。若果像城里的孩子那般养，会病歪歪的。 　　秦腔是黄土地上的宠儿，它属于土，土命。黄土地富含钙，秦腔的骨子里不缺构建风骨的材料。所以，秦腔飙悍、也野性，它不作态。罡风刮起，呼啦啦的尘土里，那野性的一声吼，随风散播，野的没有边儿。 　　因此上，城里的秦腔戏看的人不多，活的不旺。即就是在秦腔的茶座里，也只能是小打小闹。秦腔需要大天地，旷野地。 　　外头来的人，欣赏不了秦腔，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到农村去听戏，没有了听戏的背景，秦腔的滋味儿自然没有了。 　　秦腔不似江南的昆曲、越剧，软糯吴语，小家碧玉或者是大家闺秀样儿，需要勾栏地、雕梁画栋的精雅园子，圈起来，细心的呵护。再赔上几个酸文人，拿腔作态的摇晃着瘦脑袋。江南的水汽重，所以婉转，那是让水泡出来的，直酥了骨头。倘若大意，稍有差池，就容易要命。因此上，昆曲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秦腔不需要，秦腔是个放开来养的娃娃，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