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医学医学五B9502045张以青.PDFVIP

敘事醫學 醫學五 B9502045 張以青    生命的畫軸    「伊原來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伯母難過地說：「你看這副圖，這是他受傷 前畫的……」  此時展開在我眼前的是一幅墨筆勾勒的花鳥圖：紫色的籐花垂墜而下，兩隻褐 色鳥兒互視，而那滴溜而靈動的眼，洩漏出畫者那本來細膩的心思。  再望了眼現在躺在 C 床上的阿伯，削瘦的身體置放在凌亂的被褥中，瞠大的雙 眼中流洩出不安的情緒，或呻吟或哭喊。右手右腳因筋攣而縮在身側，剩下能夠 活動的左手卻以軟布束縛於床欄來防止阿伯自己拉掉身上的管線、或者是傷害到 他人。阿伯的頭部從正面看起來極不對稱，左邊如半屏山般直直地削下。這條削 下的稜線，不只存在與阿伯的頭上，也狠狠地刻在家屬的心中。  去年十二月，阿伯因車禍撞及導致腦傷。當時因為左腦有廣泛的硬膜下出血， 為了取出血塊動了顱骨切開術。度過急性期後，原本已經規律地在做復健，但在 今年的二月，阿伯肝指數漸漸地爬升到六百多，於是到林口的肝膽腸胃科病房做 治療。其中，最讓家屬心碎的是，阿伯認不得任何人，包括兒子女兒和結褵數十 載的枕邊人。  「醫生，今天肝指數多少？跟之前比有沒有降下來了？」「看護的林桑人很好， 還好有他幫忙照顧。」「醫生，我每天中午都帶著兩餐自己煮的飯菜來來，傍晚 幫我先生洗完澡才回去。」日復一日，伯母幾乎是投注了她大部分的時間來照顧 阿伯，期待著阿伯身體上的病狀能夠改善，哪怕是一點點也好。若人人有一只畫 軸可以記錄自己的生命，阿伯畫軸上的墨彩斑斕就這樣的嘎然而止，只剩一行行 醫院印表機所留下的墨跡繼續延續；而伯母只好濃縮自己的生命，陪他。  * * *  「醫生，沒想到又遇到妳！」「醫生我跟妳說，他現在會跟我玩剪刀石頭布耶！」 「昨天晚上他終於跟我們說他想上廁所，去廁所後真的有上喔！」時序進入春光 明媚的四月，我照著時程表來到復健科見習，在護理站前又遇到了伯母。  「阿伯，今天有沒有乖乖做運動？不要喔，啊你在做兵哩沒有操怎麼行？」伯 父肝炎治療穩定以後，就轉回桃園分院繼續復健，中間還做了顱骨重健術。現在 的阿伯，可以簡單的表達自己的意願，比如說想吃飯、想上廁所、不想復健（因 為會痛）等，肢體筋攣和肌力的部分也進步了；不過，仍是認不得人，只記得以 唸書時期的事情，並且以為自己仍在軍中服役。伯母仍舊是天天來回家裡和醫 院，為阿伯準備兩餐菜飯中午帶過來，傍晚幫阿伯洗完澡才回去。林桑仍舊盡職， 除了一般衛生整理、還會帶著阿伯到處去晃晃還有做床邊復健。  「醫生我跟妳說，在林口那邊，我們隔壁床有一次進來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先 生，四天就走了，他的家屬阿……」「我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是該知足了啦， 我只希望他可以再好些，可以認得我們。」兩個月，阿伯的身體狀況有了進步， 伯母因為時常進出醫院，看到了更多病人、家屬和他們的故事後，對於阿伯的病 情也比較釋懷了；雖說如此，偶爾還是可以看到伯母在桃園分院的大落地窗前對 著陽光坐著，思緒隨著雲飄遠了。  像阿伯這種需要長期復健的病人，其實醫療能做的並不多，病人的功能是否能 恢復取決於原來受傷的程度和照顧者用心程度。病患需要生理的照顧以維持身體 衛生，需要復健來有計畫地回復基本生活功能，也需要各種生活上的刺激來加強 腦部的神經連結。因為是長期抗戰，所以能像伯母一般經歷打擊、了解病況後自 我調適過來、最後願意天天陪伴的家屬實數不多，卻總是牽動人心。  常常我們照護病人加上處理雜事，這些長期住院、而且基本上病況一兩個月才 會看的出變動的病人，往往會化為一個 case 、一個床號甚至一個紙可以copy   paste 的單純病歷。相較於病人，他們的家屬或看護反而容易令人印象深刻，因 為他們仍有自己的色彩。有時遇到如伯母一般的家屬，可以說是幸運的，因為他 們會為了病人的一切狀況心情起伏，有開心有難過，能讓病歷重新變回一個人， 讓我們記起做為一個醫生的初衷，也在家屬成長的過程中，學得對生命韌性的謙 卑。  阿伯後來排門診復健回家住了。我想祝福他，在伯母與林桑的照顧下可以再一 次地自己推動生命的畫軸；我也想祝福伯母，能讓阿伯認得她跟小孩，但也要能 適度的放放鬆，出去走走。我要說自己是幸運的，不用自己親身經歷就可以看到 教訓和心得。最後，我要告訴自己，好好珍惜自己的擁有的一切，並用心的活在 當下，為自己的畫軸揮灑添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