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故事的诗人：.DOC

說故事的詩人： 帕斯的流沙世界 林盛彬 前言 帕斯（Octavio Paz）的散文詩集《鷹或太陽?》於一九五一年出版，內分 詩人的工作，流沙，鷹或太陽三輯，而流沙中更出現了藍色花束，和浪一起生活的日子，相遇，天使的頭等短篇故事。在序言中他語帶玄機而詭辯地宣示：「我開始又重新開始。而我沒有前進……青春年少，堅定理念犁過的土地，意象紋過身的軀體，一些閃亮的痕跡……今天我獨自和文字戰鬥。屬於我的，我所屬的：正面或反面，鷹或太陽?」（1981：146）以錢幣的正反兩面作為生命或存在的隱喻，其中充滿了變數和可能性。從出生到死亡，生命或存在的本質並沒有變，變的是翻轉的動作與變化的結果罷了。以這個觀點來看流沙，其具有不確定主體的意象是很清楚的。 　　帕斯真正接觸東方的思想是在六○年代之後。在此之前，對他影響最大的當屬超現實主義。（註１）他認為超現實主義所標榜的各種表現方法，其目的在於「廢除一個由不穩固的文明所建構，彷彿是唯一的真理，而強迫我們接受的現實。但是這些具有毀滅特徵的方法只是第一步而已，其最終目的在於剝下表象的面具，揭露現實本來的臉孔。『存在的本質喜歡隱藏』：詩使它重現……空間與時間都回到最初狀態：一個有生命力的現實……具體的，屬於質的，而不單單是量的」（Paz1983：34）。人創造文字，文字構成人的意象。詩使存在的本質重現。（註２）因此，帕斯的文學創作以詩為主。在《弓與絃琴》中，他開章明義地指出：「詩是認識，救贖，力量，放棄。詩的活動是本性的革命，是足以改變世界的手段；是心靈的訓練，內在解放的方法。詩揭露這個世界；而創造了另一個世界」（1983：13）。我們可以說，帕斯藉著詩來發現生命，發現自己，從而擺脫生命的限制，創造一個「我」的無限世界；每一個被救贖，被放棄，被揭露，被創造的世界是一個現實，每一個正顯露或即將出現的面目也都是現實。但是帕斯對存在與時間思考的重心不在於「有什麼」，而在於「是什麼」。 　　奧德嘉（Ortega y Gasset）認為：「人類生命是個很奇特的現實，一說到這個根本的現實，就得提到其他的現實，因為其他真實的或可能的現實，必須以各種方法出現在它身上」（1995：13），「人需要新的啟示，只要人時常感到與不同於他自己的現實相接觸，就會有所啟示。不管這個啟示的結果如何，只要我們完全認為它是現實，而不只是我們對現實的概念，推測及想像」（1995：45）。由於生命是被給予的，而不是我們自己給自己的，所以唯有透過歷史，人的意義才會顯現出來。但歷史並不是像生命一樣被以命定的方式賦予我們，而是人類以他自己的生命和每天的生活不斷地創造出來的。因此，他認為「我，就是我自己加上我的環境」，人所處的社會現實形成人的另一半，「沒有這個環境，人無法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依此觀點，帕斯就是他自己加上墨西哥現實，拉丁美洲現實，世界的現實，不同的文化運動與文藝思潮等環境的結合。奧德嘉認為人擁有的只有歷史，而這個歷史對帕斯而言，是史賓格勒式的，有機的，循環的。像人的生與死，日月季節的交替，生生不息，這也是帕斯對存在的辯證思考方式： 這個瞬間凍住了，模糊不清也不回答的堅實白色，被循環水流推著走的冰塊，就要繞回來了……文字，句子，音節，天體，繞著一個固定的中心旋轉。二個身體，很多生物在一個字上相遇。紙上佈滿了擦不掉的字跡，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聽寫，都已傾倒在那裡而燃燒而燒焦而熄滅……若我不存在，就是你存在。（Paz1981：206） 這讓人聯想到赫拉克里特的（Heráclito）「萬物皆流，一切都變」。他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因為現在的水已非剛才的水；所以我們既踏進又沒踏進同一條河，我們既存在又不存在。從這個角度，我們隱約可見帕斯詩中那些面具後面的真實臉孔： 一切都變形，一切都神聖 每個房間都是世界的中心 … 我們何時真正是我們? 仔細想來，我們從來就不是自己，不過是空虛和暈眩 鏡中的鬼臉，恐怖和嘔吐（帕斯1995：240） 那個被萬物環繞的固定中心在何處?讓很多生物相遇的又是那一個字?時間裡的生命，河岸間的水流，一切都在消逝，一切都在誕生。對帕斯而言，無時無地不是中心的所在，也沒有那一個字不能是生命的隱喻。在論布赫東（A.Breton）文中帕斯說：「所有人都已出生及死亡多次……我知道『現在』是不一樣的，而且我們不會再看到它……夢與清醒，生與死，時間與非時間的現在之間的邊界，是流動而不確定的，除了『我』的結束－囚牢的結束之外，我們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死亡。他多次打破這個囚牢以擴大或否定時間，由一個非測量性的時間與另一個時間相會合。這經驗是他思想與生命的核心，無懈可擊也無法碰觸：在時間之外－在我們之外。了解這一點，我重新發現了現在的死亡與完全的死亡」（1983：68）。從這個思考中，帕斯找到另一種打破自我的囚牢，肯定自己又否定自己，在自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