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地方官吏中的诗人-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PDF

盛唐地方官吏中的诗人 丁　放　袁行霈 内容提要　本文将地方官吏中的诗人分为三小类，即由朝廷贬至地方的诗人、一生主要在 地方任职的诗人、游宦于节度使幕府中的诗人。第一小类诗人由台阁走向社会，仕途受挫， 反而为诗歌创作带来新的活力，作品得江山之助，面目一新。第二小类诗人多为出身寒微、 进士及第而入仕的文人，官职卑微，生活阅历丰富，作品带有浓郁的生活气息，艺术水 平较高，诗歌主要抒发不遇之悲、薄宦之悲，写田园隐逸之情、山水风物，还有借情词 抒怀一类的诗作，他们人数众多，每人存诗虽不多，但往往有名篇佳作传世。第三小类 诗人用诗歌描写边塞风光、吟咏将士的喜怒哀乐，表现军中的不平，为诗坛带来奇光异彩。 总之，地方官吏中的诗人仕途不顺，刺激了诗歌创作，其艺术水准明显高于宫廷中的盛 唐诗人。 关键词　地方官诗人　诗人身份　贬官　游宦　幕府诗人 盛唐诗人可以以其身份地位、主要生活经历来分类，这是我们提出的一种新的分类法，按照这种 方法，我们将盛唐诗人分为三大类，即宫廷中的诗人、在地方与幕府任职的诗人、在野诗人。本文即 以第二大类诗人为中心展开论述。这一类诗人又包括三小类，一是由朝官贬至地方的诗人，二是平生 主要在地方为官的诗人，三是游宦于各节度使幕府的诗人。 一 第一小类诗人多曾在朝任高官，有些人还当过宰相，因故被贬至地方任职，政治环境的变化给诗 歌创作带来极大的影响，主要有张说、张九龄、李邕、房琯等人。 张说（667—730）是因贬官而诗歌创作获得丰收的典型。开元元年（713）九月，张说因支持玄宗 铲除太平公主有功，入朝任中书令，年底即因与姚崇有隙，贬授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开元三年四月， 又左迁岳州刺史。贬官相、岳二州，是其诗风转变的关键期和创作的高潮期。《新唐书·张说传》曰：“既 谪岳阳，而诗益凄婉，人谓得江山助云。”所论极确。 张说谪居相州时的诗不多，但诗风已转为平易，可视为岳州诗的前奏。其《相州九日城北亭子》、《相 州前池别许郑二判官景先神力》、《相州山池作》、《相州北亭》，皆为山水诗，语言流畅，技巧纯熟，在 吟咏山川的同时，偶尔发年华老大之慨。《相州冬日早衙》则写自己勤于王事、克尽职守及岁月蹉跎之 感。作于相州的《邺都引》是张说诗中难得一见的佳作： 君不见魏武草创争天禄，群雄睚眦相驰逐。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都邑缭绕西 山阳，桑榆汗漫漳河曲。城郭为墟人代改，但见西园明月在。邺旁高冢多贵臣，娥眉曼睩共灰尘。 试上铜台歌舞处，唯有秋风愁杀人。 这首诗文词朴直，格调高远，感慨万端，与初唐四杰诸人以“流丽”取胜的七古相比，已有较大进步， 《唐诗别裁集》评云：“声调渐响，去王、杨、卢、骆体远矣。” ·57 · 文学遗产·二○一○年第五期 张说的岳州诗现存五十余首，体裁齐备，题材则有游览、登临、山水、抒情、咏史、送别、赠答、 宴饮等。这些诗都是有为而作，有感而发，感情真挚，艺术感染力较强。他是玄宗政变的大功臣，现 在无辜遭贬，其内心必然充满牢骚与不平。其诗多抒发恋阙之情与叹老嗟卑之意，而这二者又有逻辑 联系。如“正在江潭月，徘徊恋九华”（《岳州作》）、“离魂似征帆，恒往帝乡飞”（《岳州别赵国公王 十一琚入朝》），偏重于写恋阙之心。“谁念三千里，江潭一老翁”（《岳州宴别潭州王熊二首》）、“宁思 江上老，岁晏独无成”（《岳州赠广平公宋大夫》），则以叹老嗟卑为主。有时二者交织在一起，如《岳 州九日宴道观西阁》：“摇落长年叹，蹉跎远宦心。北风嘶代马，南浦宿阳禽。佳此黄花酌，酣余白首吟。” 这些诗较为真实地写出被贬谪岳州时的失意之情和年华老大、无所作为之悲。不过，张说被贬，过非 由己，故内心坦荡，他与玄宗关系极深，对前途并未绝望，其岳州诗亦非全为“凄婉”之什，其写山 水、友谊、风土人情等，均有乐观开朗之作。如七律《灉湖山寺》，《唐诗援》即评云：“此燕公初谪宦 时作，绝无怨尤之意，而和平恬澹如此，可觇公之器量。”他曾与赵冬曦、尹懋及张均（张说长子）游 赏湖山，留下一批山水佳作，如《游洞庭湖湘》、《出湖寄赵冬曦》、《岳阳早霁南楼》、《同赵侍御乾湖作》、 《和尹懋秋夜游灉湖》、《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