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研究的回顾与开创国际研讨会云林科大汉学所200东吴大学.docVIP

荀子研究的回顧與開創國際研討會，雲林科大漢學所，2006.2.18. 細柔的「一」與粗硬的「一」 ──評兩種德國的荀子研究 蔡錦昌* 德國的荀子研究有兩種相反的典型。一種是柯斯妥主張有所謂 「中國式宇宙一體論」世界觀的解法；另一種是羅哲海主張無 所謂「中國式宇宙一體論」世界觀的解法。雖然兩者都認為中 國人和西方人在作為人的思考邏輯上是相通的，因此都認為中 西哲學可以比論，但是前者認為荀子的「止一」思想是古代中 國神秘思想的代表之一，可補治現代西方人科技生活所帶來毛 病，須要西方漢學家仔細透過追究字義的做法來模擬了解，而 後者則認為荀子的「天人兩分」思想是中國古代戡天役物思想 的代表，不但可讓西方人解除所謂「中國式宇宙一體論」的迷 思，而且有助於對治現今中國人破壞環境的行徑，須要加以揭 發。前者為學所訴諸的是較細柔含蓄的「一」，論法也較文學性 ，比較自制和體貼荀子，認為有活力的荀子譯解可以溝通不同 語言文化之間的意義世界，產生內在性的整合；後者為學所訴 諸的則是較粗硬明白的「一」，論法也較哲學性，比較自是和強 架荀子，認為只須邏輯地分析清楚荀子的主張就知道中國古人 也跟西方現代人一樣，有戡天役物的想法。 這兩種「一」都是西方式的「一」，都不適合作為解明荀子想法 的立場。 德語地區的荀子研究並不多，除了早年如佛爾克(Alfred Forke, 1867-1944) 那種「古代中國哲學史」和近年如許賴和(Hubert Schleichert, 1935- )那種「古典中國哲學導論」的通論性著作中有專章論述荀子思想以外，專門研究者只有《荀子》德文全譯註(1967)本的作者柯斯妥(Hermann K?ster, 1904-1978)有一本以辨明字義和中西比論的方式專論荀子思想的小書《論荀卿哲學》(1979)，以及羅哲海(Heiner Roetz, 1950- )寫於1983年的法蘭克福大學漢學博士論文──《古代中國的人與天：論古典中國哲學中之主客對立兼評「中國式宇宙一體論」的濫調》──中佔三分之一篇幅的主幹部分。不過，這僅有的兩種荀子研究卻屬於幾乎截然相反的兩種進路，其為學方式和荀子解法大不相同。柯斯妥認為中國人的世界觀是一種跟近代西方人很不一樣的「宇宙一體論」(Universismus)，荀子是此種想法的代表者之一；但羅哲海卻大力反對此種看法，認為中國儒家思想從來就有天人兩分和利用厚生的傾向，荀子是古代儒家中最重要的代表。 「中國式宇宙一體論」 讓我們先從年紀較大的柯斯妥談起。柯斯妥是個較老式的漢學家，與傳教活動關係密切，1930年代後期就到過北京，任職於輔仁大學，與當時繼承乾嘉樸學餘緒的國學家如陳垣、沈兼士、余嘉錫等過從，開始研究中國哲學。其漢學和哲學的主張屬於「回到源頭去」(Zurück zu den Quellen!)的老一派，認為不管是中國哲學還是西方哲學，都應該正本清源，從古代開始探究起，不贊同新派的美國漢學家和哲學家所言只從近代開始研究即可以及近代哲學比較有用等這些看法。 柯斯妥非常注重字義和文字訓詁的工夫。他說，嚴謹有度的思想是必須確知概念(Begriff)如何使用才創發得出來的，而對概念使用方式之確知又是因熟悉傳統才得到的。「概念並非思想所借用之既成物，而是透過思想才產生的事物。」因此，概念是活的，是有個性的。要了解思想家所言為何，就必須先仔細依脈絡（包括字義變化的歷史脈絡和在一篇文章中的字義變化脈在內）追索概念字(Begriffswort)的用法。他這部原名本應譯為《荀子字義譯解》的小書，就是他為了闡明荀子書中的關鍵字義而在去世之前寫作的未完稿。 不過，柯斯妥之所以注重字義和文字訓詁的工夫是另有更深理由的。因為這是他所謂中西文化之間「內在整合」(“innere Integration”)行動的重要部分。他之所以德譯《荀子》和寫出這部小書來，就是力行他所主張的，透過有生命力的、「滿全字義之整合性翻譯」(integriertes übersetzung im Vollsinne des Wortes)來促進不同語言文化的人之間的相互了解，同時亦使歐洲人真正把精神境域(Geisteshorizont)擴展至中國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不再自我侷限。他是個充滿理想和力行濟世的漢學家。他要把漢學推進至一個既嚴謹又實用的高級境界。漢學並不只是把中文和中國歷史資料轉換成德文或英文，而是透過語文翻譯深入了解中國人的心思。 「滿全字義之整合性翻譯」作為中西文化之間的「內在整合」行動預設了一種細柔的「一」的想法，就是雖然在作為人的思考邏輯上（即純邏輯上）中國人與西方人終究都是一樣的，但在對世界的經驗感受方式上（即所謂「世界觀」Weltanschauung），也就是在語言表達方面，中國人自古就形成一種所謂「中國式的宇宙一體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