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动物、精《醒世姻缘传》中的记恶书写.PDF

清華中文學報 第十一期 2014 年 6 月 頁 103～157 國立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 妖魔、動物、精怪： 《醒世姻緣傳》中的記惡書寫  劉瓊云 摘要 有別於從世情小說脈絡出發的討論視角，本文將明清之際魯地所 經歷的天災人禍納入思考，立論《醒世姻緣傳》書中描繪的「家庭」 空間背後，脫不開動亂歷史的陰影；作者西周生刻意經營鋪敘的惡行 惡狀，不只是單純悖離儒家倫理的問題，更是對厄難之下人心黑暗境 地的逼視。從妖魔、動物、精怪的角度出發，本文檢視西周生如何運 用神怪敘事傳統豐富、深化其記惡書寫？而書中對於前行神怪敘事的 轉用改造，復透露出西周生對於其見聞之惡境的感受及認知方式為 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部天災戰禍陰影籠罩之下的作品，當中的 敘事聲音，並不見對天災戰亂的憤怒控訴，或面對塗炭生靈的哀嚎悲 怨，反而是以一種冷靜、嘲謔、取笑的語氣，羅列小鎮人物的道德墮 落，惡行惡狀。 《醒世姻緣傳》的文本及其時代背景之間的張力，於 是構成了一個複雜的記亂寫惡之場域，推促我們探究亂世與記惡敘事 之間的關係 。 本文採取由外向內進深的觀察視角。第一部分先論述西周生如何 將動物、精怪意象，化入書中城鎮人物、生活的描述，勾勒出一個群 魔亂舞的世界。第二部分分析西周生如何將狄希陳寫成失勢的孫行 者，藉由倒轉孫行者形象突顯惡勢力的氾濫衍漫。第三部分則呈現狄  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助研究員。 103 清華 學報 希陳之妻薛素姐如何逐步演變成為凌駕孫行者的新興之妖。本文結 論：天災人禍之際，相對於士大夫就朝綱國運，臣節出處思考論說， 地方低階文人的亂世經歷和感受，或許更直接地來自於隨著社會秩序 瓦解，道德規範真空所暴露之種種駭人之惡。而西周生的記惡筆法之 一，在於將神魔敘事帶入世情小說的閨房、門戶空間；這也呼應著論 者所言，十七世紀中國小說作者實驗、轉化前作，試圖探索、開展小 說敘事種種可能性的發展。 關鍵詞：《醒世姻緣傳》、《西遊記》、惡、動物、狐精 104 妖魔、動物、精怪：《醒世姻緣傳》中的記惡書寫 如同悲劇，喜劇長久以來，似乎也是對傷痛與苦難去人性化之 力的一種回應。 苦難可以荒謬地近乎可笑。 1 一、前言 明末經濟發展帶動商品消費，繁華世界滋養逸樂，也煽動欲望。 爾後，明朝覆滅，朝代的衰亡與晚明道德風氣的敗壞，在清初的言說 2 中屢見聯繫。 從富庶、綺靡到戰亂，士人、文人或在國朝施政、治 3 亂之道的層次進行歷史反省； 或透過玩物、集佚、追憶、書寫處理 創傷，整理前朝文化遺產。4 這些面向，已見學者深論。我們可以繼 1 “Like tragedy, comedy seems to be an enduring response to the dehumanizing powers of pain and suffering.” “Suffering can be absurdly comic.” David B. Morris, “Voice, Genre, and Moral Community,” in Arthur Kleinman, Veena Das, and Margaret Lock, eds., Social Suffer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