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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察明清易代之际士人心态的—个祝角 ——毛批《三国》独恶宦官论 孙勇进 毛纶、毛宗岗父子评改的《三国演义》，历来受到研究者的高度重视。三百 年来，中华大地上流传最为广远的《三国演义》，便是这一版本。它通过整顿回 目、修正文辞、增删琐事、改换诗文等一系列评改加工，既使原《三国》的意识形 态(拥刘反曹)获得进一步统一，同时又使原《三国》的文本获得了叙事形态的 改进，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除此以外，如果注意到毛批《三国》大体评改 完成于天崩地解大时代的清初1，就会发现，它的意义，要比通常认为的“改进 了的古典小说名著”更为复杂：作为生活于文化高度发达、明清之际民族斗争 剧烈复杂的江南地域的文化人，毛氏父子(为了行文方便，下面将一般用毛宗 岗代称，或简称为“毛”)对彼时代陵谷变迁无疑充满了深沉的感性体悟和深度 理性思考，而这一切，最终又融注于对《三国演义》的评改中。譬如，本文将要 分析指出的一点，是在毛批本的《三国演义》中，有相当数量的评改，或隐或显 地表现出对宦官的排斥厌憎，在这些文字背后，传达出了十分丰富的时代信 息。 这里不妨先将嘉靖本《三国志通俗演义》与毛批本《三国演义》的开篇第一 段作一对照。嘉靖本首段云：、 后汉桓帝崩，灵帝即位。时年十二岁。朝廷有大将军窦武、太 傅陈蕃、司徒胡广共相辅佐。至秋九月，中涓曹节、王甫弄权，窦武、 陈蕃预谋诛之，计谋不密，反被曹节、王甫所害，中涓自此得权。 毛本首段作：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 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 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 始于桓、灵二帝，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 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 谋诛之，计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 ● ● ● ● ● 两相对照，就会发现，嘉靖本开端是对汉末历史状况的客观叙述，而毛本 612孙勇进 则明显能感受到叙事者主体意识的介人，除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 分”这种对历史的俯瞰式宏观把握外，还有对汉末致乱之由的个人见解，即“桓 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而段末“中涓自此愈横”与“中涓自此得权”相较，叙事 者的情感倾向也更为彰明。 作了这样的改动，毛还嫌它的意义不够显豁，又在“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 桓、灵二帝”后加批： 《出师表》日“叹息痛恨于桓、灵”，故从桓、灵说起。灵不用十常 侍，则东汉可以不为三国。刘禅不用黄皓，则蜀汉可以不为晋国。 按照毛的见解，无论是东汉还是蜀汉，祸乱衰亡的根源，都在于宦官。这 种见解贯穿于第一回评改的始终。 嘉靖本第一则又叙： 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省垣皆倒，海水泛溢，登、莱、沂、密尽 被大浪卷扫居民入海，遂改年熹平。自此边界时有反者。 按照这种叙述，人祸是由天灾所致，系出自一种神秘天意。而毛本的叙 述，则是将头一句略改为“建宁四年二月，洛阳地震；又海水泛溢，沿海居民，尽 被大浪卷人海中”，而后删去“自此边界始有反者”，于下文叙十常侍专权时，再 作相应改动。关于十常侍专权，嘉靖本的叙述是： 后张让、赵忠、封请、段瑾、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辉、郭胜这 十人执掌朝纲。自此天下桃李，皆出于十常侍门下。朝廷待十人如 师父，由是出入宫闱，稍无忌惮，府第依宫院盖造不题。 毛本则作： 后张让、赵忠、封请、段瑾、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十 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帝尊信张让，呼为“阿父”。朝政日非， 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和嘉靖本文字相对照，可以看到，毛本除了使用了“朋比为奸”这类情感更 为强烈的措辞外，特为加上了“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一句。 经此一改，天下祸乱便非神秘天意的产物，而是可以诉诸宦寺专权的历史理 性。此二句虽自旧本前文“自此边界始有反者”而来，但这样移改后，意味便大 不相同。 类似的例子，还有毛本第九十三回“武乡侯骂死王朗”一段，系改自罗贯中 旧本卷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