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尚韵、宋尚意与汉字之美.pdfVIP

晋尚韵、宋尚意与汉字之美 撰文／董春晓 清初书法家王澍在其 《翰墨指南 》中说 ：“晋人书取韵 ，唐人书取法，宋人 书取意。”以此概括晋唐宋这几个时代 的书法审美特点。在他之前和之后直到 清末 ，都有书论家作大致类似的表述 。对唐人尚法的说法，大致无有异议，但 对晋人取韵、宋人取意的观点，倒是可 以再作探究。本文拟以王羲之和苏轼为 例，比较—下晋人之 “韵 ”与宋人之 “意 ”的异同，同时探讨一下它们与汉字书 写应用的历史及其审美观念的关系，聊备一说 。 唐代书论家孙过庭在其 《书谱 》中说 ：“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 审，志气和平 ，不激不厉，风规自远 。”这正是晋代世族文人的艺术趣味，那种 自玄学和人物品藻的生活方式而来的，在超越的生活态度和不经意的艺术创造 之间所达到的境界，那种似乎难以确指的美——晋人之韵 。以王羲之的经典作品 《兰亭序 》来说，在当时这并不是被作为艺术品来创作的，而是王与他的亲朋故 友们在一次聚会之后的产物，是一种日常的文化生活记录，但王羲之以他的审美 的生活方式和艺术素养，将这本来生活性的节 目艺术化了。于是充满着晋人之 韵的书法杰作诞生了，在其友人和后世的书法家看来，它优美灵动，既迅疾多变 而又平和蕴藉，笔法精湛而又似乎毫不费力，总之它是如此精彩而又自然 ，即使 是王羲之本人其后也无法重现 。 其实这正说明了晋人之韵的特点，它不是特意追求的，而是在自然、恬淡的 生活中自然而然地产生的，像前述的 《兰亭序 》即是如此 。而王羲之书法艺术 的许多成就，是在一般看来没有什么艺术空间可以发挥的楷书中取得的，其意并 不在艺术创造 。如其楷书作品 《乐毅论 》，“自梁世摹出，天下珍之 ”，梁陶弘 景评论说 ：“《乐毅论 》书，乃极劲利，而非甚用意，故颇有坏字。”(《与梁武 帝论书启 》)清钱泳则说 ：“昔人谓右军 《乐毅论》为千古楷法之祖，其言确有 理据 。盖 《黄庭 》《曹娥 》《像赞 》非不妙，然各立面 目，惟 《乐毅 》冲融大 雅 ，方圆适中，实开后世馆阁试策之端 ，斯为上乘。”(《书学》)可见王羲之本 意不在书法，只是在将古典楷书改造为今体楷书式样的书写中，不经意地体现 出一种端庄而又自然的美，这在后人看来就是--~,b真正的韵味。一般看来 ，草 书是晋人潇洒的典范，然而王羲之却在其中保持了严谨的法度 ，为后世留下了众 多的取法范式。这应该就是晋人之韵的特点，在自然的汉字书写应用中尽心而 充满乐趣地把汉字写得尽善尽美，如此就在不经意的潇洒中既保持了汉字书写内 在的法度，又在挥洒自如的熟练中时有意外的创造 ，从而留下那种极有韵味的 美，此之谓 “志气和平，不激不厉 ”乎?即如王羲之自己的书论所说：“顷得书， 意转深，点画之间皆有意，自有言所不尽。”(《自书论 》) 宋人的 “意 ”如何呢?大概地看起来它们几乎就是晋人之 “韵 ”的重现 。 苏轼一生屡遭磨难而不改旷达之性，向以佛老思想为其儒家思想之外的另一精神 支柱 。他不仅以禅宗的 “静 ”与 “达 ”来应对生活中的厄运，同时也以老庄的 “心斋 ”“坐忘 ”和 “技进乎道 ”的思想来指导自己的艺术活动 。对于书法，苏 轼主张 “自出新意 ”最重要，在年轻时代学习前辈大师的基础上，对前人之法他 说 ：“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学可。”(《次韵子由论书》)对自己的创作则说 ：“书初 无意佳乃佳尔。”(《评草书》)这样的艺术倾向确是颇似晋人的风度，难怪其学 生黄庭坚乃不吝以 “天然自工，笔圆而韵胜 ”(《题东坡字后 》)赞美之，而苏轼 也确实名副其实。以其著名的 《黄州寒食帖》来说，该作品是其生活状态和情感 的真实写照，而非如其 《前赤壁赋 》那样的精心着意之作，因此写得自然天成， 一 气而就，其中字体大小的变换，力度轻重的控制与节奏的缓急等等，似乎都是 随手拈来，毫无做作之迹 。因此黄庭坚不由地赞叹说 ：“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 及此。”(《山谷题跋 》)然而即使是就这件浑然天成的作品来说，其韵味也是与 王羲之的 《兰亭序 》不太一样的。第一眼是强烈的个性，全篇几乎都用外露的侧 锋笔法 ，而字的大小、力度和行笔的节奏也起伏剧烈，《兰亭序 》则多以中锋行 笔，优雅从容，在笔法与结构等各要素的和谐中透出淡淡的风韵。其次是浓烈的 情感抒发，这不仅在其诗的内容中鲜明可感，同时在其笔法的着意变换、其字势 的倾侧乃至不惜失衡、其章法的多处促迫安排中也每每可见 ；而 《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