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是夜色尚浓便唱歌的鸟.docVIP

信心是夜色尚浓便唱歌的鸟 　　路上,我遇到他。他在唱歌,左手拄着手杖,右手伸向前,等待路人的施舍,他是个盲人。 　　走过他大约五步之后,我停下来,默默提醒自己何谓伪善,于是回头走去,在他手中放了几个零钱。“多谢!”然后,他还用巴西语对我说:“祝你身体健康。” 　　他的身旁,别的乞丐瑟缩着,博取行人同情;有的不顾羞耻,把孩子放在被子上,摆在人行道中央,以为心肠再硬的人也会停下来,向肮脏赤裸的婴孩施舍点食物。 　　但他没那样做。他站得笔直,大声地唱歌,甚至是骄傲地唱。他唱的大都是民谣。他粗犷的歌声,在喧哗的商业区很不协调,像麻雀飞进嘈杂的工厂,或迷路的小鹿在州际公路上徘徊;在文明与素朴之间,他的歌声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对比。 　　行人露出不同的反应,有人抱着好奇心,大大方方地观望;也有人觉得很不自在,赶紧低头绕道而行;大部分人根本没注意到他。他们的心已被别的事占据,时间表已排满……反正,他只是个盲人。还好他没看见人们看他时的表情。 　　数分钟后,我再走到他面前。“吃午饭了吗?”我问。他停止歌唱,转头朝着我说话的方向。他说觉得饿了。于是我到附近的餐厅买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冷饮。 　　我走回去时,他仍在唱歌,手上仍然空无一文。我们在一旁的长凳坐下,他一面吃,一面向我介绍自己。他28岁,单身,跟父母亲和7个兄弟住在一起。 　　“你生下来便看不见吗?”“不,我小时候发生过意外。”他没再提到任何其他细节。 　　我们虽年龄相仿,遭遇却是天壤之别,我度过的30年是有家庭旅游、暑假、学校、辩论代表队和足球的生活,还努力寻找梦想;而在第三世界长大的盲人,这一切皆付之阙如。我每天关心的是人物、思想、观念和沟通;他的日子则是盘算如何生存―金钱、施舍和食物。我回家看见的是舒适的公寓、热饭和贤妻,我实在不愿想象他的家是何种景况。 　　有没有人在他回家时,使他感到自己与众不同? 　　我几乎就要开口问他:“你是否恨自己生不如人呢?”“你曾在半夜醒来,诧异自己为何不生在大富人家,或别的家庭?” 　　我穿衬衫、打领带,偶尔也穿新鞋子;他的鞋子有破洞,衣服过大,他的裤子在膝盖处裂开。 　　但他仍然歌唱,虽是个赤贫的流浪者,他仍找到一首可唱的歌,而且勇敢地唱。 　　我真想知道那首歌发自他心中何处。我猜想,至少他唱出了心中的悲伤。那首歌是他仅有的一切。就算没人施舍,他还有那首歌。然而他看来那样平和,一点不像在自我安慰。 　　或许是出于无知,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无所有。 　　不,我看出他行为背后的原因,那是你怎样也想不到的。他乃是因为满足而歌唱。不知怎样,这位失去双眼的乞丐发现了一根名叫满足的蜡烛,点燃了他的黑暗世界。有人告诉他,或者他告诉自己,明日的喜乐乃源自今朝的接受,接受那至少是暂时不能改变的事实。 　　我看着那数千张如瀑布般流过的面孔:冷漠的、职业化的,有些很果决的,有些则蒙着面具,但没有一张是歌唱的脸,连小声唱歌的也没有。倘若每张脸都是显示人们内心真相的广告牌,多少人的脸上将写着“极度危险!生意濒临破产”或“坏了!需要修护”或“无信心、慌乱和恐惧”。眼前讽刺的景象既可悲又有趣,这失明者可能是街上最平静的人,没有证书,没有奖状,没有未来―至少从这个强烈的字眼来看是如此。但我想,在那人潮中,多少人宁愿暂时放弃他们的会议室和蓝色西服,来换取这年轻人所拥有的源泉。 　　“信心是夜色尚浓便唱歌的鸟。”扶他往回走时,我试着说些同情的话:“世道艰难,对不?” 　　他稍露微笑,接着转脸朝着我的方向,稍停一下,回答说:“我最好继续往前走。”差不多过了一条街,我仍听到他的歌声,我心中的眼睛仍然看见他。如今我看见的,不再是那接受我几个铜板的人。 　　他虽然看不见,却有敏锐的眼光,我虽有双眼,却因为他才看见了美景。 　　编辑/涓生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