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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陈芜 　　陈芜骤然离去，令人神伤！ 　　我同陈芜，相识近半个世纪，关系可定位在有话可谈的好友上。 　　陈芜出身大户，家里是富甲一方的“洲土大王”。他是独子，父母宠爱有加，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很容易成为“花花太岁”，可你仔细打量陈芜，却很难把这两种形象叠在一起。陈芜的父亲是湖南省第二孤儿院院长，在国内当时的情况下，算是善举。陈芜自小与孤儿厮混，放牛、游泳、偷果子……家人和乡人都说他“没有少爷的样子”。这段生活对他后来的人生是有影响的。 　　实话说，陈芜的相貌平平，又不注重打扮，衣着从来没有笔挺过。在我的印象里，他没有很正规地梳过头，一头卷发，蓬蓬松松，乱了，就用手拢拢，五根手指便是他经久耐用的梳子。一次，我和他去理发，他指着头对理发师说：“理了要像没有理一样。”理发师满脸愕然。我当时也没悟到这句话的真谛，后来突然想起演员们流行一句话“没有表演的表演是最好的表演”，又想起描绘武林高手最高境界的一句话“有招化无招，无招胜有招”，原来，他的理发理论脱胎于此，嫁接得的确很妙。时至今日，我理发也经常使用这句名言。 　　很多朋友说陈芜很狂，但又很脆弱，喜欢哭。这不奇怪，人是对立的统一体。强者狂人，都会有软肋。陈芜也有软肋，而且经不起碰撞。我见过他一次由浅至深哭的全过程。文革时，我和他同住牛棚，他睡在我右边。当时被审查的对象分轻、重两种：轻者比较自由，星期天可以回家（陈芜属于此列）；重者没有自由，别说回家，就是到小卖部买生活用品，也有“随从”跟着（我属此列）。我那时已进入“生死二字且由他”的境界，因此，倒也气定神闲。一个星期天，该走的都走了，剩下我无聊地躺在地铺上看《毛选》（这是当时唯一可看的文字）。突然听到有人长吁短叹，抬头一看，是陈芜神情沮丧地坐在门边。我问他：“怎么还不回去？”他说：“管理人员不许我走，说有事。”嘴里又不断嘟囔：“什么事呀？什么事呀？”我安慰他“不会有大事，你的问题‘轻如鸿毛’，没有资格享受我这样的待遇。”他仍然不安，说：“你不知道，我不回去，顾晴（他爱人）会着急。她跟我已经受了很多委屈，我不愿意再让她担惊受怕。”接着反复地念：“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说这些话时，他眼里饱含着泪花，弄得我的眼睛也湿润润的。不一会，管理人员进来说：“陈芜，你回去吧，没有什么事了。“这时的陈芜，激动的足足定格了两秒钟，随即一串一串的眼泪顺着脸颊奔流而下…… 　　陈芜虽然出身于花钱不用愁的家庭，但他花钱却非常小心，吃他的宴请是很困难的。但在牛棚里的日子里，我单独享受过他的一次吃请。那时的伙食很差，用梁山好汉鲁智深的话说，口里淡出了鸟。我趁他星期天回家，要他带点好吃的来。夕阳西下，他回来了。我死死盯着他的提袋，他掏出一个大瓶子递给我。打开一看，是剁辣椒拌萝卜皮。我骂了一声：“小气鬼”！他不回嘴，只说：“你尝尝。”我拈了一小块丢进嘴里，妙！咸咸的，甜甜的，辣辣的，脆脆的。原来美食不一定是肉食啊！他低着头在地铺上踱来踱去，等待我给一个说法。陈芜有个毛病，和别人说话，从不注视对方，自个儿想，自个儿说，自个儿乐，用耳朵收集反应。我没有说话，他急了，终于用眼睛看着我问：“怎么样？”我只好实说：“鲜、美、嫩、脆！”他高兴得挥了一下手，接着就把做剁辣椒拌萝卜皮的雕虫小技全部抖落出来。我成为自由之身后，也按他的传授方法做过两次，都失败了，要么水多，要么不脆。我怀疑他对我隐瞒了最关键的一招。 　　陈芜喜欢玩幽默，为了愉悦大众，他搜肠刮肚地编笑料。但是，缺乏内在约束的幽默和玩笑是会惹祸的。他曾戏呼领导的爱人为“压寨夫人”。反右时，有人就用杀伤力极强的、蛮不讲理的推论法批判他：“你说某某是‘压寨夫人’，那领导岂不是山寨王？山寨王是什么？是强盗头子。那领导的领导又是什么呢？……”一句戏言，竟成了陈芜当右派的重要罪证。陈芜城府不深，不会痛定思痛，玩幽默是他根深蒂固的生活状态，改亦难矣。“四人帮”倒台不久，几个朋友相聚聊天，当时包括陈芜在内的人，对一位粉碎“四人帮”有大功的领导，说了许多赞美的话，巧的很，陈芜无意中瞥见桌上一份报纸上面登了那位领导给先进工作者写的四句话“人人学先进，个个争先进，后进赶先进，先进更先进”。陈芜噗嗤一乐：“嘻嘻，四个‘进’字，全是仄声。”一下子全室禁声，都不知道着何表情。陈芜仍若无其事地说：“不懂平仄！”这种对领导的不恭不敬之词，如果用推论批判法分析，陈芜是难逃一劫的，好在大家俱是历尽坎坷、遍尝酸楚的“懂味”人，都明白陈芜决无险恶的政治用心和目的，不过是口无遮拦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应该说说陈芜的创作了。他最早是写小说，偶尔也写点诗歌。他的处女作，是14岁时模仿俄罗期诗人涅史拉索夫的长诗《在俄罗斯谁能快乐而自由》（有译为《谁在俄罗斯能过好日子》）而写的一首叫《滨湖行》的诗，其中有“为什么读书的都是地主的儿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