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普尔雅特维奇-BibliotecaMontepulciano.PDF

黑猫城市 （一） 据普尔雅特维奇．鲁西说，在记忆开始消逝的时候，人们潜意识里都有杀猫 的冲动。 K 城里的猫特别多，黑色，像人们偶尔遗失了的影子。夜里睡眼蒙眬的人们 推开窗，常常可以看见牠们飞跃于大厦的顶部，从这一幢到那一幢，极其迅速， 在微弱的灯光下，那是一团团的黑影。 如果鲁西的话属实，那么当猫窜进暗巷，牠们多不能逃过在那里守候的失忆 症患者。因为即使徒手的捕猫者也往往能敏捷地擒住猫身，垂死挣扎的猫在半空 里舞着爪，但喀勒一声，脖子已被扭断；或者另一些手执扫帚拖把的，会对准猫 的头部，狠命地挥去，猫的脑骨迸裂，血液掺和略带点粉红的脑浆溅了一地，在 黑夜里漫开一种带腥味的华丽。但过后捕猫者总不会忘记把它们仔细洗刷掉，把 猫的尸体或残肢都丢进黑色的垃圾胶袋中，捆好，然后爬上家里的床甜甜的睡去。 城市的横街小巷每夜里有千百只猫集体死亡，但清晨来临时，当如水的阳光漫过 长街，黑夜与人们的记忆便皆消散得无影无踪。 在纪月居住的小区，堆放在暗巷里的垃圾胶袋会在清晨被送到附近的垃圾场， 等待一辆笨重的垃圾车摇摇晃晃的把它们运走。纪月听说它们最终会被倾倒进河 里。她想象这些胶袋流经另外几个城市后，便会到达离开这里很远很远的大海。 它们飘浮在海面，像是被阳光打散了的黑夜，散成那么一点一点的，那是一种快 将消逝的悲伤情调。 渐渐从失忆症中康复过来的纪月这时站在窗前，看着那些放置在空地上的黑 色胶袋。风吹过，胶袋的袋口窸窸窣窣微微颤动着，远看像一片黑色的花田。而 风中果然有一朵花绽开了。纪月好像看见一只披着一身闪亮黑毛、镶着青色眼珠 的老猫，挣扎着从慢慢张开的袋口里钻出来，迅速越过不远处的篱笆，逃去无踪。 在垃圾场外的途人匆匆而行，彷佛那猫影只是纪月的幻觉，那当然是幻觉，这并 没有什么可惊讶的，这个城市的人本来便常常产生幻觉。 （二） 一个披着黑色长身风衣的女人再一次在垃圾场前经过。这时她才惊觉一片黑 色的风景已经在她眼前重复出现多次了。她抬头望向四周高耸的大厦，那些幽暗 的窗格子看上去像是一张张哑默无言的嘴巴。女人显然忘记了自己正要往哪里去。 她惶恐地四处张望，似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本来就是可疑的。直至摸索到风衣袋 里一本黑色的记事簿时，她才稍稍安心下来。 2 15 带黑色袋子到红灯山去 女人失望地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袋子，但她很快注意到那一大片被铁丝 网围着的黑色的胶袋，她把身体贴着那坚硬的网，猜不透它们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而红灯山是什么地方？ 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这时踏着嗒嗒的脚步声在她身后经过，女人转过身 来看着他急步远去，直至拐进一条横街。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白衣男人再次在她 眼前经过，但女人还是没有向他问路。她悄悄的走进了街道另一端那幽暗的隧道。 （三） 正赶往纪月家的医生匆匆瞥见那站在铁丝网前的黑衣女人，当医生想起那好 像是他从前一个女病人，并重新回过头去时，却发现街道上已是空无一人。 自从治疗纪月的病以来，医生便一直显得有点精神恍惚。现在他开始有点相 信，像那位叫鲁西的生物学家所说，失忆也许是一种传染性的病症。 大约一个多月以前，忧心忡忡的忆年来到医生的面前，坚决认为他太太纪月 患了失忆症。忆年这样说是因为与他结婚多年的妻子这阵子和他做爱后，总是突 然大哭不止。披散着长发的她退到墙角，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以充满仇恨的目光 睨着忆年，一口咬定是忆年强暴了她。 （四） 医生第一次来到忆年家里时，便看到蜷缩在窗边的纪月。纪月的皮肤很薄， 静脉清楚地透现着，使她看上去蓝幽幽的很不真实。纪月纤细的手脚都被麻绳捆 着，绳的另一端则系在窗棂上，但她看上去好像还是能一下子消失似的。屋里的 窗全都关上了，纪月以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窗外。 把她捆起来是怕她离家后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忆年解释说。然后他又贴近 医生的耳边：当然，老一辈的人说，关上窗户能阻止记忆的流走。 医生不理会忆年，弯腰柔声问纪月道：你能记得些什么？ 纪月回过头来，仔细地端视着医生的脸，像是看着一只蚁在他脸上爬行，过 了好一会才说：像许多人一样，只能记住现实的一小部分。 医生避开纪月玻璃般的眼眸，彷佛它能把人看得支离破碎似的。他转过脸去 对忆年说：很好，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