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藏历史关系的新思考一个反思性历史研究.PDFVIP

長庚人文社會學報 3 : 2 ( 2 0 1 0 ) , 2 2 1 - 2 5 2 漢藏歷史關係的新思考：一個反思性歷史研究  王明珂 摘 要 本文旨在說明，我們可以透過對「朵康」──青藏高原東緣──之地與 人的研究，而對漢藏間的歷史與文化關係有一種新理解。自漢代以來，華夏 便視這一地域人群為「羌」，並認為他們是我族邊緣的一部分。唐代以來當 吐蕃及藏傳佛教勢力擴張至青藏高原東緣時，古藏族(吐蕃)知識菁英也將青 藏高原東緣之部落人群視為我族邊緣的一部分。在漢藏皆視之為我族又鄙視 這些邊緣人群的情況下，自古以來經由文化攀附本地人群深受漢化、藏化影 響，在文化、宗教等方面皆呈現由漢到藏( 由東而西)或由藏到漢( 由西而東) 的漸變光譜，因此成為漢藏的一個模糊邊緣。藉著這個例子，本文提出一種 反思性歷史研究。不同於以「過去」來界定與爭論群體邊界的傳統歷史研究， 亦不同于解構國族與相關邊界的後現代史學，反思性歷史研究希望藉由瞭解 邊緣與邊界的形成過程，為各個核心主體帶來反思性認知，以消彌或緩和對 立與衝突。 關鍵詞：藏族、漢族、朵康、少數民族、反思性歷史研究  本文根據發表於2009 年北京論壇國際會議之論文改寫而成  作者為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國立中興大學歷史學系講座教授兼文學院院 長，E-mail: michael@asihp.net 。 長庚人文社會學報．第三卷第二期 對於漢、藏間的歷史與文化關係，長期以來在學界便有許多不同的意見 與爭議。這不只是學術之爭，也涉及一些現實的文化、國家與族群認同之爭。 爭議不只涉及漢、藏兩民族，也涉及近代史上與西藏相關的歐、美、日等國。 一位學者如何描述藏族的歷史、文化，經常反映他心目中藏族的定義與範 圍，以及今日藏族在中國(與中華民族) 中的地位；或者相反的，學者心目中 的藏族及其在中國的地位，影響他對藏族歷史、文化的理解。於是，經常是 無自覺的，學者自身的社會、文化與學術背景，影響他們對藏族歷史文化與 今日藏族境況的看法──建立一種歷史與人類學知識，說明藏族自古以來便 是中國的一部分，或說明藏族自古以來便為一有獨立文化與政治主體性的民 族。這些學術見解化為歷史文化常識，一般民眾也因其所接受的「常識」而 對西藏問題有特定立場。 對於這樣的學術爭議及其與社會現實的糾結關係，我們似乎能從法國社 會學者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對社會學研究的批判得到一些啟示。基於其反 思社會學(Reflexive Sociology)理念，布迪厄指出學者常有三種知識偏見── 因其社會身分(性別、階級、族群)造成的認知偏見，因其在學術圈中的境況、 地位所造成的偏見，因其學究思想(將外在世界視為待詮釋的客觀景像，而非 有待解決的一些具體問題)與相關學術預設法則而造成的認知偏見。1 前面提 及的關於漢藏歷史文化關係爭議，相當程度是由於布迪厄所稱的三種知識偏 見中的前兩種所致。然而本文不擬在此主題(漢、藏歷史文化)上討論任何文 章或個別作者之論述偏見。我認為「解構」一些知識並無多大的意義。更重 要的是，我們如何從新的觀察角度與分析方法來發掘我們知識理性中幽閉的 一面──如布迪厄所稱的「未被深思的思想範疇」(unthought categories of 2 thought) ──並藉此產生對社會現實本相的新認知。 所謂「未被深思的思想範疇」，某種程度上是指，在我們的學術探討以 1 Pierre Bourdieu and Loïc J. D. Wacquant, An Invitation to Reflexive Sociolog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2), 39-40. 2 同前，頁40 。 ．222 ． 漢藏歷史關係的新思考：一個反思性歷史研究 及日常思想言談中有許多詞彙概念，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