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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水 2012年第2期
唯一水 2012年第2期
出发前,我妈羡慕地对我说:“这个冬天你可以喝到最好的水了!”我也以为然。因为冬窝子位于沙漠地带,唯一的水源来自于雪,雪水多好啊,是天上掉下来的蒸馏水!而阿克哈拉位于乌伦古河畔的戈壁滩上,饮用井水,碱很重。这些年越发咸苦了,用来烧汤的话根本不用再放盐。洗出来的衣服也泛着厚厚的白碱圈。
可实际上呢……沙漠里的水,味道是不坏,甚至还算非常甘爽,没有一点咸味或异味,但其透明度……若在以往,这样的水我看一眼都会吓晕。
去年是雪灾之年,而今年则出奇地大旱。只在11月末有一场像样的雪,接下来一直到12月底还没啥动静。好容易某个深夜里纷纷扬扬下了一阵,瞬间大地上就白了。可第二天早上满怀希望出门一看,仍然是个黑糊糊的沙窝子――总是雪后紧接着又起风。我真嫉妒东面的牧人,雪一定都被吹到他们那里去了。
好在大风过后,沙丘的洼陷处及草根处多少会积留一些残雪,但很薄,顶多一两厘米。这样的雪,我收集半个小时化开后的水还不够洗一双袜子。又由于是风吹来的,一路上和沙土、枯草以及粪渣紧密团结在一起……化开后混浊不堪,锅里有一寸多厚的沙子(难怪背着那么沉!)、不忍细数的羊粪蛋、甚至还会出现马粪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完全沉淀了,水的颜色也黄红可疑――未必比我的袜子干净。
然而再想,袜子毕竟是臭的,这水尝起来啥味也没有,肯定比袜子强多了。喝吧!
并非我们采雪时不细心,如果像修表一样小心翼翼地收集,倒是能弄得纯粹一些。可那样的话,一个礼拜也装不满一袋子。
我用一只浅盘子把被风吹得紧致结实的积雪一小块一小块地齐根铲起倒进编织袋里。加玛用一只水勺像舀水一样舀着装。嫂子直接用扫把呼呼啦啦扫成一大堆再装……加玛的速度是我的两倍,嫂子的速度是我的十倍。
居麻从来不干采雪这样的事,因此非常挑剔。每天放羊回家,一进地窝子先凑到大锡锅前瞟一眼。若是看到水里羊粪蛋很少,马粪团一个也没,就欣慰地说:“这锅水肯定是李娟拿回来的。”――答对!
这样的雪装了三天之后,我决定这个冬天再不洗澡了!
一个??拜之后,又决定再也不换洗衣服了……
用来背雪的袋子曾装过50斤的混合饲料,这样的袋子装满雪再顿瓷实了,足有30来斤。重倒也罢了,还那么远。并且距离一天比一天远!近一些的沙丘上的雪早就被找完了。扛一袋雪回家,途中足足得休息五六次,到家已经给压得头晕眼花。而一天最少得背两趟才能勉强维持全家人一天的用水量。
家里有四口人,水的主要用途是烧茶。除我之外,大家都特能喝茶。一天最少布六道茶,一次最少得消灭掉满满一暖瓶。剩下的水用来做饭。一天只有一顿饭,就是夜里的那顿正餐,吃些面条汤、拉面什么的(其他时间都喝茶泡干馕)。再剩下的水用来洗碗(往往一碗水洗一撂碗)。最后的则用来洗脸洗手――用手壶浇着洗,这种方式倒非常省水,四个人用的水加起也不到小半盆。
洗碗水虽不多,但也省下来给狗泡几块干馕,或给怀孕的母牛当营养餐。
刚搬来时,居麻修补炉基和破损漏风的屋顶、门框时和泥巴的水,则是攒的洗手水。
12月中旬,加玛要走了,回乌河之畔照顾生病的奶奶。她是整洁自尊的姑娘,不愿意蓬头垢面地走出荒野,一定要洗头发。为此,那天傍晚嫂子一挤完牛奶就出去找雪,在夜色里背回一大袋。不但让姑娘洗了头,还洗了好几件衣服。
尽管自己嚷嚷着再不洗头了,但看着加玛洗,还是很眼红。搬家时吹了几天风。到地方又干了两三天羊圈的活,头发脏得已经硬邦邦的了。不说别人看着难看,自己都难受。于是在加玛洗完头的第二天,我下狠心一口气背了三趟雪……但到用时,却只舍得用小半盆……就算是自己背来的雪,也不好意思多用。
洗头时,我放弃自己的习惯,完全效法加玛,连清带洗只用了小半盆水。洗完后,洗发液当然是原封不动地糊在头顶上,从头发梢流下的水蛰得人眼睛生痛。很无奈。
加玛认为头发实在太脏了,非得用强效洗涤剂不可。于是第一遍用洗衣粉……第二遍才用洗发液。洗发液是她的姐姐乔里潘送的,她用得非常珍惜。
我呢,洗衣粉就算了吧……
总之,那半盆水洗得那个黑啊……作为女性我很羞愧。但还是安慰地想:总比不洗好吧?虽然残留了大量刺激剂品,但晃晃脑袋,起码轻了二两。
加玛又用洗过头发的水顺带洗了衣服。我没洗,怕把衣服洗脏。
居麻郑重地告诉我,他跟嫂子一直等到四月才洗澡。我听了默默无语。后来才知道是玩笑话。怎么可能一直不洗呢?痒都痒死了。
我强忍住洗澡的念头也是因为痒的原因,想想看:抹了一身的泡沫却只有一碗水给你浇……这种澡洗了肯定更痒。于是身上发痒时就挠着对付,挠不到的地方就靠在柱子上蹭。居麻快笑死我了,说李娟跟牛一样。
还好,我发现,痒到了一定程度后,再往下也就慢慢不痒了。
水脏也罢,少也罢,无论如何,我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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