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讲司马中原〈沙窝子野铺〉第一节〈沙窝子野铺〉.pdf

第八講 司馬中原的〈沙窩子野舖〉 第一節 〈沙窩子野舖〉 七月梢的晌午(1)，太陽毒得像把火(2)。 所有趕路人都讓暴烈的秋陽攆到路旁的楊椏底 下去了(3) 。丈把高的楊椏樹紋風不動 ，樹蔭下 人們躺著，吁喘著，交換葉子煙 (4)和涼水，使 廉價的土花布手巾渾身抹汗。攀談不上一會 兒 ，大夥兒便熱絡超來。 算命打卦的相士坐在梢馬子 (5)摺成的坐 墊上，摸出黑牙骨摺扇，不停的搖著 ，滿嘴直 天氣很熱 ，太陽很大 管嚷熟 ，可就死也不肯脫下他的藍布大褂 (6)。 (1)晌午--指正午時間 。 (2)毒--意思是讓人承受不了，「像把火」，指太陽的熱度很高，比方說 ，就跟 「火」給人的感覺一樣 。 (3)人們不敢暴露在在太陽底下，都躲在樹下避暑 。 (4)葉子煙--吸旱煙所用的煙葉。 (5)梢馬子--搭於在馬背上 ，可以盛裝物品的行囊 。 (6)藍布大褂--用陰丹士林做成的長袍子。 菓木販子架起雞公車(7) ，車兩邊的空蘿筐張著大嘴 。他倒坐在車把兒上，抿著 補字 ： 嘴 ，把煙管兒吸得吱吱響 。煙霧那邊，揚椏樹下栓著匹青驢 ，驢背上滿是些雜色 菓 皮貨 。 「好ㄧ匹牲口！」果木販子瞧著青驢便誇贊起來 ，一眼瞅清驢背馱滿皮貨時 ， 忽然又笑個不歇 ：「嘿 ，我說小哥 ，大伏天 (8)販這個幹嘛來？可真是臘月裡打扇 子－－不合時宜呀 (9)！」 販皮貨的年輕人蹲在樹根下 ，沒說話先紅了臉，兀自顯出初出遠門的模樣 ： (7)雞公車--北方人運輸用的獨輪手推的舊式皮車子。 (8)大伏天--三伏天(夏至第三庚日起，三十天內，叫三伏天)，是ㄧ年裡最熟的 季節 。 (9)這是一種歇後語。臘月是十二月，十二月天氣很冷，揮動扇子，是很不合時 宜的事 。通常歇後語都只說一半 ，用破折號(--)來表明 ，後半故意讓人先猜 ； 有時是略為停頓，再加以說明 。 - 1 - 「不瞞你老哥說 ，我爹要我捎帶皮貨下江南 ，往年 ，我爹自去的時刻 ，總趕白露 (10)過後動身 ；聞說近年裡，南邊皮貨銷路好 ，馱的人多了(11) ，我爹的意思是 趕個早市，早點脫了手 ，好趕回家圍臘(12)。」又搖著頭著頭：「嚷 ，伏天趕長 路 (13)，累壞人哩。」 「你倒結壯(14)著喲 ！」相士伸長腦袋掙嘴說 ：「像我呀 ！一站荒路走下來 ， 恨不得刨個坑把自家埋了才痛快 ！」 太陽移動楊椏的影子 ，幾個人假寐了一陣 ，相士醒了 ，揉著浮腫的眼 ，回臉 踢醒樹根下的年輕人 ：「嘿，小兄弟，下晌時啦(15)，要翻沙窩子哩 (16)！」 (10)白露--二十四節氣之一，在陽曆九月七日，或八日。 (11)馱--用牲口負物，這句是說：馱運皮貨下江南行銷的人多起來了。 (12)圍臘--過年團圓、團聚。 (13)伏天趕長路--大伏天，趕著走遠路。 (14)結壯--結實，壯碩的意思。 (15)下晌時--正午最熱的一段時間過去了。 (16)沙窩子--一片沙磧地。 「沙窩子？」年輕人一聽，便顯出精神 ：「先生，聞說沙窩予中有個野鋪兒 是罷？」 「你是說范家野舖。」果木販子說：「百里方圓，誰不曉得那野舖。一口井 打出冬暖夏涼的水，屋後好一片梨園 ，我販梨就到哪兒販的哩。」 「嗨，要是沒了那野舖 ，沙窩子這條鬼路才叫人見人愁 ！尤獨趕著伏天 ，熱 氣蒸得人暈 。那臘月更兇 ，西北風棍打似的 ，沙灰迷人兩眼 。」相士背起捎馬子 ， 把牙骨扇兒斜插在頸後的衣領裡 ：「臘月要趕那條路 ，先得灌兩壺熱燙的高粱酒 。 要不然呀 ，準會凍挺 (17)在沙上，叫沙埋了！那種倒楣地方。」 (17)凍挺--凍僵。 三個上了路，再也懶得開口說話 。雞公車 嘰嗄嘰嗄的尖叫著，應和著青驢脖下銅鈴振響 ，愈使人感到昏沉欲睡。楊椏林一排一排地朝 後推移 ，從樹隙望過去 ，可以看到耀眼的平野 ； 齊腰的秋禾田間，各種秋蟲齊聲的鼓噪不停 。 楊椏林越走越長，一直埋進遠天的雲影裡去 。 好像聽得爹提過沙窩子野鋪的好處──年 輕人想；提過那口井 ，青梨，陳年的好酒，又 提起跟自家年歲相仿的店家姐人品怎麼俊俏 ， 待客怎麼殷勤 。 那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