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秋天.docVIP

最后一个秋天 　　蚊虫 　　他昨晚并没有和她做爱。 　　准确地说，是没做成。当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自然这和他的身体无关。虽说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可他的身体，尤其作为男性方面的某种机能，再正常不过，何况睡在身边的这个年轻女人又是如此得漂亮和性感。以至于恍惚之中，迷迷糊糊地醒来，竟发觉自己正在晨勃。 　　唉。良久，尹文川默默地叹出一口气，把目光从隔壁床上沉睡着的女人裸露在外边的臂膀上收回。 　　这是一间标准间。两床之间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两部手机，一盒香烟，一只手表和一个不锈钢水杯；一只白色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有几只还浸在了桌面上的茶渍里。对面梳妆台上则零乱地扔着女人的提包、化妆品和脱换下来的衣物；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边一摞叠放整齐的衣服。身为一名作家，尤其是一名知名作家，尹文川是一个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写作上都一丝不苟、凡事追求完美的人。 　　也许，正是自己的这种近乎于极端的癖好，造成了和眼前的这个女人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在心里想着，并试着用手去抚摸自己：奇怪，刚才的鼓胀早已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想，我他妈的要是没有这玩意儿，兴许早就变成圣人了吧。 　　尹文川想着，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向沉睡中的女人看去。女人正侧向这边。女人年轻修长的身躯在薄薄的白色被单下显露出好看的曲线，她皮肤白皙，面孔略显瘦削，长长的睫毛垂在弯弯的眼线上，细看，眼圈处却稍微有些肿胀，并透出几分黯然。 　　尹文川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时心荡神驰，不能自已。朦胧中，他似乎看到女人的脸颊上似有泪光在闪动，平时好看的双唇此刻也正忿忿不平地向上撅翘着，偶有颤动。 　　忽然间，他被自己所看到的感动。她一定还沉浸在痛苦之中！他想。他伸出手去，似乎很想去抚摸她。而眼前的这具身躯他再熟悉不过，甚至隔着空气，他的手指都能感受到她的身体所迸发出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痛苦。 　　痛苦在快速地传染。就像疾病那般，迅速而猛烈。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病源的制造者。所以不知不觉中，他的痛苦再次被点燃了。 　　我爱她吗？他问自己。 　　是的，答案是肯定的。就如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注定要分开那样爱她。他的面孔开始扭曲，一如他的内心。一时间，焦急和担忧，爱怜与占有，不满和埋怨，失望与绝望，甚至是憎恨，这些东西都一齐朝他涌来。 　　或许，都有吧。尹文川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内心一时五味杂陈。而眼前的这一切，令房间里的空气愈发沉闷。 　　尹文川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听任内心翻滚。渐渐地，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方才的那点对女人的疼爱和怜惜也都随之完全消失了。接踵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忿恨和不满。它们一层层地向他压来，犹如一道道铜墙铁壁，包裹并挤压着他的身体，他的内心，甚至令他喘不上气来。他感觉到了死亡。他惊讶地发现，他正在体验一种古怪的空虚感：“而我已经死去，或者说，是我自己的幽灵回来……”他想起雅克?谢塞克斯在《印第安的最后夏天》里关于死亡的一段描写。 　　一只蚊子嗡嗡嗡地尖叫着打耳边飞过，尹文川抬起手啪地一下拍打在自己脖颈上：是一只山里独有的花蚊子。望着这只血迹斑斑的蚊虫的尸体，他心想，也许，是这山中秋天里的最后一只蚊子了吧。 　　突然间，他很想要一把把她拽起来，再问个究竟。究竟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决绝地和我分手？！ 　　妈的，看来这个坎我是过不去了！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隐隐疼着，他把眉头拧成一团。 　　一股怨气汹涌上来，他忿忿地盯了女人一眼。女人还在沉睡。他把眼神转向窗边。 　　已是清晨了。晨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的缝隙泻进房间，带着一股山林中枯枝败叶腐朽的味道。这是秋天的味道了。他对自己说道。 　　腐朽的空气依然清新，他渐渐地平静下来。“消除，或仅是抚慰……秋光是虚假的，它让人相信安宁，因为它温柔悦目……它使记忆活跃，令人遗憾地坚决再现了那些隐藏的景象。”尹文川在心里惊叹着作家同行的敏锐和准确。无疑，这是对他此时此刻心境最贴切地描写了。于是，借助着晨光，他穿起身，来在窗前。 　　昨晚的雨并不大。透过窗帘缝隙，尹文川发现，雨，停了。 　　葛藤 　　山里的空气格外得清新、湿润。泥土的芬芳夹杂着腐叶的味道扑打在身上脸上，立刻感觉到了寒意。他用手捂住口鼻，强忍住一个喷嚏。不远处的山坡上、树林里弥漫着浓浓的雾气；由远及近，不知名的花儿草儿正随风摇曳着，沐浴在晨露之中；树林里传来了各种鸟儿的鸣叫声……尹文川却似乎无心欣赏眼前的风景，他知道眼前的这幅美好景色不再属于自己。他注意到通往山上的一条小径旁边，有一丛黑色的葛藤正顺势向上蜿蜒，像极了一条黑颜色的蟒蛇。他立刻被这丛格外显眼的藤条吸引住了，并由此联想到了一幅画面。树林，雾气，花儿，草儿，鸟鸣，蜿蜒的蟒蛇，在晨曦和死亡之间延伸的墓地，在我们行走时连自己脚步声都听不到的、洒落着仍短小的树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