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明辉先生《儒家视野下的政治思想》一书的评论（大纲）.PDFVIP

對李明輝先生《儒家視野下的政治思想》一書的評論 （大綱） 錢永祥 如作者序言所言，這本書的內容可以劃分為三個大主題： 1. 「儒家傳統與現代民主與人權思想接榫之可能性」； 2. 存心倫理學與責任倫理學兩個概念的澄清，並討論儒家的態度； 3. 「傳統儒學還是現代儒學，均依違於自由主義與社群主義之間，與雙方 均有可以接榫之處」 以下的評論，大體上圍繞這三個主題，不過對後面兩個主題更為注意。 一、儒家思想與自由主義的關係 作者在這一部份的著力點，主要在於針對自由主義學者如殷海光、張佛泉、 林毓生、張灝等人對於儒家的批評作答覆。他從自由、個人、民主、人權等自由 主義的核心概念下手，企圖證明，儒家思想在這幾項議題上，雖然並不「邏輯上 包含」或者「歷史上能發展出」今天所知道自由主義式的民主，不過這兩者「在 本質上並不扞格」。 照作者的分析，儒家並不是簡單直接的不承認自由、個人等等價值，而是對 這些價值有著不同於一般自由主義的理解。例如，儒家所理解的自由，主要是「積 極自由」，但是同時並不否定消極自由；例如儒家對個人的理解，並不是原子論 的個人主義，而是「依違」於社群與個人之間的一種「人格」觀念；例如儒家誠 然在歷史上沒有發展出民主，但並不是說在思想上阻礙民主，因為當代新儒家從 性善論出發（正如康德所示）「並非不可能」促成民主的理論；又例如儒家有關 人格尊嚴、義利之辨、以及民本思想，「的確包含了現代人權概念的若干理論預 設，而不難與人權思想接榫」。 對於這些論點，評者都很同意。不過建立這些相對而言消極的「接榫」的可 能性之後，儒家思想本身在這些方向上進一步的發展，可能更能告訴讀者儒家與 自由主義的關係。畢竟，近年來有一些人在談「儒家社會主義」 ，顯示儒家與社 會主義的接榫也未必不能想像。真正有趣、有意義的問題，應該是儒家本身準備 更明確地發展出甚麼樣的政治「視野」，至於自由主義或者社會主義對儒家的排 斥或者利用，可能還是次要的。（基督教可以跟眾多的政治立場銜接，例如基督 1 教民主黨、基督教社會主義、基督教王室派、乃至於激進神學，均無礙於基督教 本身的完整與力量。這種四海精神(ecumenicalism) ，或可為儒家借鏡。） 二、存心倫理、責任倫理、儒家思想 在這一部份，李明輝先生用力極深，針對黃進興、林毓生、蔣慶等先生關於 這兩種倫理與儒家思想的關係的論點，展開細緻的分析辯論。他認為，由於黃進 興、林毓生錯誤地將存心倫理學與責任倫理學截然二分，以致於黃進興先生可以 說韋伯（責任倫理的代表）排斥康德與儒家（皆為存心倫理學的代表） ，林毓生 先生可以用韋伯（責任倫理）來批評儒家（存心倫理）。經過他的分析，這兩種 批評都不成立。儒家、康德、韋伯反而都更清楚掌握住了這兩種倫理的不可偏廢 的意義和彼此之間的邏輯關係。 李先生的論點大致是：韋伯的責任倫理學無疑預設了存心倫理學(127) ；以 及儒家以存心倫理學為主導，但存心倫理學具有責任倫理學的「面向」(128) ， 或者說存心倫理學必然涵蘊責任倫理學 (131) 。李先生也說，康德的自律倫理學 涵蘊著韋伯的責任倫理學(103)(176) 。而儒家主流思想包含康德的存心倫理學與 韋伯的責任倫理學，兩者不但在邏輯上相容，前者甚至在概念上涵蘊後者。(131) 在幾篇文章中，作者開展了一種「存心─行為─後果」三個項目的結構，來 分析一個行為的道德特色所在，筆者認為很有意義。這種分析的哲學意義很廣 泛。知識論上的意義在於，這種分析旨在檢驗各種關於行動的描述之理論（黑格 爾在《法哲學》「道德篇」即以此為主題）；道德哲學的意義在於，這種分析旨在 檢驗各類評價行為的方式、以及責任的歸屬。筆者也完全同意作者所言，韋伯的 兩種倫理旨在判定行為的道德特色或道德品質，差異在於要訴諸存心還是後果來 判定。可是作者用「義務論─目的論」或者「義─利」來比擬「存心─後果」的 分野，跟韋伯的分析焦點是不一樣的：目的並不是韋伯所謂的後果，利也不是韋 伯所謂的後果。在韋伯的問題脈絡裡，「義務論─目的論（在這裡其實應該說後 果論）」其實是兩種「存心」，「義─利」也是兩種「存心」。韋伯強調責任倫理作 為一種政治倫理具有重大意義，是因為除非假定宇宙本身的運行規則是具有倫理 意義的，「存心」的品質或者特色（無論是義務論後果論的、或者是求義求利的）， 無足以決定行為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