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的遇合－重读李渔蜃中楼-东海大学中文系.PDF

《東海中文學報》 第 32 期 頁81-124 東海大學中文系 2016 年 12 月 兩個世界的遇合 －重讀李漁《蜃中樓》 李佳蓮∗ 【提要】 本文從空間上「兩個世界的遇合」為思考點，探討清初李漁《蜃中樓》 如何「紐合」柳毅傳書、張生煮海「兩個雜劇」文本成為「一個傳奇」文本： 在劇中人物的空間移動方面，呈現出仙（虛）、凡（實）人物錯位互置：柳 張二生從「現實世界」出走，往「超現實 世界」進行英雄冒險；龍女們則亟 欲掙脫「超現實世界」的束縛，最終於「 現實世界」安宿；「超現實」龍宮 猶如「現實世界」中家庭、國家的縮影，反映了傳統社會的思想與體制。在 人物配置方面，亦「兩兩」對照、儼然呼應：雙生雙旦，隱隱成為作者追尋 自我價值與人生定位時的「分身」；錢塘龍，則代表了包含李漁在內的傳統 社會中失意不得志的士子，其他龍王則代 表讀而優則仕、按圖規畫人生理想 的士子，「兩者」亦為對照呼應；天帝上 仙，則象徵至高無上、統合秩序的 最高權威，正和龍王們形成「上行」、「下效」的社會結構，兼以「超現實」 人物指涉「現實」社會；再結合《蜃中樓》中的「序文評語」，運用洛浦神 話、治水時事等意象與「文本」之間遙相呼應，彷若清初「讀者」與「作者」 相互對話，似乎暗指出同處於「明」、「清」鼎革劇變的人們內心深處不得 已的苦心孤詣。《蜃中樓》以恍惚瑰異的 神話愛情故事，兩個文本、兩個世 界的遇合，隱喻了李漁在跨越亡國界線之後，如何在現實生活中安身立命的 生命書寫。 關鍵詞：清初 李漁 蜃中樓 柳毅傳書 張生煮海 ∗ 東海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東海中文學報． 一、前言 清初活躍於政壇、文壇、商壇、劇壇的傳奇人物李漁，戲曲創作量豐富， 其中的《蜃中樓》綰合了元雜劇《柳毅傳書》、《張生煮海》故事之梗概，董 康等輯《曲海總目提要》卷二十一「蜃中樓」條云：「李漁合記二龍女事，…… 以上二事，適有相類，作者合而為一，錯綜成文，雖微有不同，而大概悉符焉。」 ，所謂「微有不同」者，李漁添枝加葉以柳毅與龍女舜華、瓊蓮於蜃樓贈 物定情，舜華卻被叔父錢塘龍王逼嫁涇河小龍，以致舜華守貞抗姻、被罰牧羊； 又移花接木為張羽義助傳書，卻為親事觸怒龍王，張羽煮海逼親、終得雙雙團 圓等劇情，徹底發揮了李漁劇作「極生旦離合之奇、述恍惚瑰異之事 」的 特質，一向被視為龍女故事在清代延續的神話愛情喜劇。學界對此劇的研究不 少，亦多從神話愛情喜劇的角度，集中探討李漁之編劇技巧、導演理論 ， 或者著眼於柳毅傳書、張生煮海等龍女故事之演變 。 然而，筆者重讀此劇，卻認為在該劇飛躍神馳的超現實神話、詼諧荒誕的 愛情喜劇面具下，有一股饒富玄機、隱隱然不可言說的情態，李漁在《蜃中樓》 劇終【尾聲】中說道： 董康等輯：《曲海總目提要》，收入《筆記小說大觀》第二十五編（臺北：新興書局，1979 年），卷二十一， 頁5231-5233 。 語出孫治〈《蜃中樓》序〉，見《蜃中樓》，收入《李漁全集》（修訂本）（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 年），第二卷《笠翁傳奇十種》，頁207 。關於《蜃中樓》的版本，以清康熙金陵翼聖堂印行《笠翁傳奇十種》 及康熙世德堂本《笠翁十種曲》所收者為佳，《李漁全集》（修訂本）即據此二版本參校，本文所引《蜃中樓》 傳奇文本，皆據此書，後文僅於引文之末註明頁碼，不另出註。 例如：賴慧玲：〈從李漁的「科諢論」看他的三部喜劇－《風箏誤》、《蜃中樓》、《奈何天》〉，《興大 中文學報》第6 期，1993 年 1 月；賴慧玲：〈李漁喜劇「笑點」的語用前題分析－以《風箏誤》、《蜃中樓》、 《奈何天》為例〉，《東海中文學報》第11 期，1994 年 12 月；趙雪梅：〈淺談李漁《蜃中樓》的改編藝術〉， 《閱讀與寫作》，2001 年第7 期；陳秋良：〈談李漁《蜃中樓》的新創原素〉，《中國語文》第96 卷第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