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戏剧本质见出艺术高下.PDFVIP

戲看二十篇——戴上「戲劇眼鏡」品味文字 （十八） 從戲劇本質見出藝術高下 ——比較四首題材相近的古典詩歌 內容簡介 這四首詩題材相近 ，都是寫客懷覊旅的離愁別緒，情感也相類，都是抒發對故 土故人的思念和對人事滄桑的感慨，但刻劃場面的手法則各自不同。 戲劇是講「戲劇行動」的。沒有舞台上呈現的行動，就沒有戲劇。因此，且讓 我們逐一看看這四首詩有什麼 「行動」。 兒童笑問 （〈回鄉偶書〉其一）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賀知章是著名的唐代詩人，這首詩也是耳熟能詳的，因此，也不必多所介紹， 我們就直接分析它是怎樣的一齣戲吧！ 詩人就是主角，他親自上場來演出他的故事。 主角約三十歲便離開故鄉，今天回來已是八十多歲的老翁了，匆匆一別竟是五 十年，好漫長好漫長的一段日子，這絕不是普通的還鄉！主角的鄉音依舊未變 ，這 是他堅執鄉情的反映？那就更折磨人了 ！客懷愈是寂寞，思念愈見深沉。這一刻才 注意到主角的相貌 ：鬢髮衰白，頂上稀疏，歲月催人，少小離家的他，容貌早已改 變。滄海桑田，人生變化 ，亦是如此 ！ 主角踏足故土的一剎那，心底強烈的悸動不由湧現。眼前這場景既熟悉又陌 生，畢竟離開已五十年了，故人還在嗎？家園又有什麼改變？主角看着，想着……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將會緊接一個怎樣的場面？ 筆鋒一轉，竟是這樣的一個情節： 迎面來了一大群吱吱喳喳的孩童，他們好奇地圍上來，一面打量着主角，一面 純真而禮貌地笑着打招呼：「這位客人，請問您是從哪裡來的？」 詩本來在這裡收結，但觀眾如我們一定按捺不住，好奇地追問：這位主角會有 怎樣的反應？ 會是這樣嗎：「誰家的孩子，連我也不認得，還問我是哪裡來的客人！」主角 內心嘀咕。 還是，主角沒好氣，無語……？ 因此，這首詩的「戲劇行動」是由賀知章的「回鄉」轉到兒童的 「笑問」。 1 戲看二十篇——戴上「戲劇眼鏡」品味文字 湖水不改 （〈回鄉偶書〉其二） 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 惟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也是還鄉，相同的題材。主角直抒胸臆，首先說明自己離別家鄉已久，而歲月 悠悠 ，人也好，事也好，不免早已消磨泰半。 於是主角遍訪故鄉，嘗試到曾經熟悉的每個角落去尋找往昔的感覺。可惜的 是，無論他走到哪裏，改變了的東西太多了。一山一石都叫人難以辨認啊 ！如此家 鄉，人事更替 ，儘管春風拂臉，春光滿眼，可是到處的花樹雖美而都不慣見，主角 不由得心中湧起一陣孤寂。 哎 ！眼下這明澈如鏡的一方湖水，回應着暖暖春風，默默地泛起一道一道漣 漪，跟記憶中的，倒是絲毫無差。唯有這念舊的湖水，讓我知道：我終於回到熟悉 的故鄉。詩人說。 好一個以景喻情的場面。 然而，從戲劇的角度來看 ，它的行動算不上明確有力。「回鄉」這戲劇行動固 然顯示得比較含蓄，而湖水的 「不改」舊波，也是溫柔雅淡的。 風雨蕭蕭 （〈逍遙堂別子由〉） 別期漸近不堪聞，風雨蕭蕭已斷魂。 猶勝相逢不相識，形容變盡語音存。 兄弟離別在即，日子愈是接近 ，愈是不想聞問，這種逃避的心態，大概是人之 常情吧？ 然而，離別的日子始終要來。詩人因此安排了一個場景，實行以景喻情 ：這離 別的一刻，時間似是凝住了，風聲蕭瑟，苦雨飄搖，叫人倍感斷腸 ，黯然魂銷。 就在這裏，詩人喃喃地說了這句獨白：「就讓我們彼此好好端詳，記認着對方 吧，以免日後相逢也不相識。不過，顏容儘管改變，我們的鄉音相信絕不稍改。而 只要保持着這鄉音，我們怎會相逢不相識呢﹗」 以景喻情是古典詩詞常用的手法，又風又雨的蕭颯 ，既是對離別氣氛的渲染， 同時也烘托了詩人內心的衷情。詩人不說還鄉，卻說離愁；更設想將來的重逢來映 襯現在的離愁，構思可謂別出蹊徑。 這更純粹是「詩歌」的寫法，「離別」固然不想聞問，「相逢」也是憑空設 想，都沒有呈現什麼具體的行動。唯一真正在 「行動」中的，是風雨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