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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颖古典文学论集 /SHANGJIANFANG123 PAGE 90 /SHANGJIANFANG123 关于“钗黛合一”说的评价问题 俞平伯先生于1922年作的《红楼梦辨·作者底态度》中阐述过的“钗黛合一”说，在50年代中期的《红楼梦》讨论中，是受到重点批判的主要论点之一。但是，那次批判，其实是存在着不少问题的。本文准备就有关“钗黛合一”说论点的评价问题，说一些探讨性的意见，以向专家、读者求教。因为恐怕“无征不信”，本文的引文不得不多了一些。 红学史上关于“钗黛合一”说的一些论述 红学史上对黛玉和宝钗的评论，从肯定或否定（包括基本肯定或基本否定）的角度来说，历来就包括有（一）“右黛左钗”、（二）“右钗左黛”、（三）“悲金悼玉”三派。第一、二派可举出邹弢和许伯谦来作代表。邹弢曾有过一个记载： 许伯谦茂才（绍源），论《红楼梦》，尊薛而抑林，谓黛玉尖酸，宝钗端重，直被作者瞒过。夫黛玉尖酸，固也，而天真烂漫，相见以天，宝玉岂有第二人知己哉！况黛玉以宝钗之奸，郁未得志，口头吐露，事或有之，盖人当历境未亨，往往形之歌咏。……宝钗以争一宝玉，致矫揉其性。林以刚，我以柔；林以显，我以暗，所谓大奸不奸，大盗不盗也。书中讥宝钗处，如丸曰冷香，言非热心人也；水亭扑蝶，欲下之结怨于林也；借衣金钏，欲上之疑忌于林也；此皆其大作用处。况杨国忠三字明明从自己口中说出，此皆作者弄狡狯处，不可为其所欺。况宝钗在人前必故意装乔，若幽寂无人，如观金锁一段，则真情毕露矣。己卯春，余与伯谦论此书，一言不合，遂相龃龉，几挥老拳，而毓仙排解之，于是两人誓不共谈《红楼》。秋试同舟，伯谦谓余曰：“君何为泥而不化耶？”余曰：“子亦何为窒而不通耶？”一笑而罢。嗣后放谈，终不及此。① 不过，“右钗左黛”派像许伯谦那样，在红学史上并不多见，而像邹弢那样的“右黛左钗”派却很多；在当前《红》评界也是如此。但“悲金悼玉”或“钗黛合一”派，虽比“右黛左钗”派力量较小，但比“右钗左黛”派力量却大得多，连最早的跟《石头记》抄本一同出现的脂评，就包含有这样的看法，可说其源甚远。比如，脂（甲戌、庚辰等）本第五回《红楼梦·引子》“……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按：程本“怀金”作“悲金”）眉批云：“怀金悼玉大有深意。”（按：戚本此句作夹批，“悼玉”下多“四字”两字。）又如，脂（庚辰）本四十二回回前总批云： 钗玉名虽二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故写是回，使二人合而为一。请看代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矣。 还有，脂（庚辰）本四十五回钗黛“互剖金兰语”时有两条夹批，一条是在宝钗戏黛玉“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付嫁庄”那段话后面说： 宝钗此一戏，直抵过通部代玉之戏宝钗矣，又恳切，又真情，又平和，又雅致，又不穿凿，又不牵强。代玉因识得宝钗后方吐真情，宝钗亦识得代玉后方肯戏也。此是大关节大章法，非细心看不出。 细心（按：疑应作“细思”）二人此时，好看之极，真是儿女小窗中喁喁也。 另一条是在宝钗说“同病相怜”那段话后面说： 通部众人必从宝钗之评方定，然宝钗亦必从颦儿之评始可，何妙之至。 从上述评语中，可以看出明显是包含有“怀金悼玉”、“钗黛合一”的论点的。此外，脂评中单独肯定和称赞宝钗的评语还有许多，此不具引。 除脂评之外，历史上的《红》评家有相类似的观点并作了各不相同的发挥的，还有许多，这里试引数例。 诸联说：“人怜黛玉一朝奄忽，万古尘埃，榖则异宝，死不同穴，此恨绵绵无绝。予谓宝钗更可怜，才成连理，便守空房，良人一去，绝无眷顾，反不若赍恨以终，令人凭吊于无穷也。要之，均属红颜薄命耳！”② 张新之说：“是书叙钗黛为比肩，袭人，晴雯乃二人影子也。凡写宝玉同黛玉事迹，接写者必是宝钗；写宝玉同宝钗事迹，接写者必是黛玉。……一丝不走，牢不可破，通体大章法也。写黛玉处处口舌伤人，是极不善处世、极不自爱之一人，致蹈杀机而不觉；写宝钗处处以财帛笼络人，是极有城府、极圆熟之一人，究竟也是枉了。”③ 话石主人说：“写黛玉处处可怜，何忍厌其小性，写宝钗处处可爱，何必怪其藏奸。读书不容着己见也。”又说：“悼红轩于黛多贬词，却以一痴字原之；于钗多褒词，却以一冷字结之。一字之间，优劣互见。”④ 野鹤说：“读《红楼梦》，第一不可有意辩钗、黛二人优劣。或曰：‘黛玉憨媚有姿，雅谑不过结习，若宝钗则处处作伪，虽曰浑厚，便非至情，于以知黛高而钗下。’或曰：‘黛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一味撚酸泼醋，更是蓬门小家行径；若宝钗则步履端详，审情入世，言色言才，均不在黛玉之下，于以知钗高而黛下。’野鹤曰：都是笑话。作是说者，便非能真读《红楼梦》。”⑤ 从上述诸家见解可以看出，“怀金悼玉”、怜黛悲钗，以及钗黛并重的论点，在红学史上是有一定的普遍性和代表性的。甚至，抱有明显的“右黛左钗”观点的人，对宝钗也还是不无悲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