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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歌曲歌词的文学性 王先霈，著名文学教育家。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主要著作 有《小说技巧探赏》 、《明清小说理论批评史》 、《文学心理学概论》、《圆形批评论》 、《佛语哲思》等。曾获国家级教学成果一等奖，湖北省政府屈原文艺创作奖，国家教委首届人文 社会科学著作二等奖，香港柏宁顿 (中国 )教育基金会第一届孺子牛金球奖，中国图书奖，湖北省社科著作二等奖，首届国家精品课程奖等。 近年来，各方人士倡导文学教育，说到文学教育，大家想到的经常是读唐诗宋词、莎士比亚，这是不错的。但是，人们最先接触的文学，却不是这些。关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接触最多的文学文本也不一定是这些。那是什么呢？或许应该说，是流行歌曲，是流行歌曲的歌词。那么，流行歌曲的歌词有没有纳入文学研究的视野？这是一个问题。流行歌曲的受众好多，它的歌词被千千万万人所熟悉。但是，歌词和歌词作家的文学成就，似乎没有得到足够深入的研究，没有得到足够充足的估价。优异歌词作家的知名度，一方面远不如歌手，另一方面也不及诗人。这是很不公正的。流行歌曲 的接受面那么广，歌词写作中的成败优劣，没有得到实时和仔细的剖析评论，关于大众和关于文学，也未免是个缺憾。 有些纯文学的作家和评论家，大学里研究文学的学者， 或许不是很瞧得起歌词作者。但是，历史上顶尖的诗人，对 “流行歌曲”并不小看，他们倒是因自己的作品被宽泛传唱 而引以骄傲。唐玄宗开元年间，王之涣与王昌龄、高适在旗 亭饮酒，碰到一伙歌伎自娱自乐，唱的好多是他们的诗，把 他们的诗看作了流行歌曲的歌词。三位诗人用席上的筹码记 录，看谁的诗被唱的次数多。如此看来，他们的作品被歌伎 选上，很像是今天作家和学者的作品被权威期刊所选载，不 胜荣幸之至。白居易在他著名的《与元九书》里写到，有一 个歌伎竞争振武 ?宁节度使高霞寓家里招聘的职位，自我陈 述说，“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 ，岂同他妓哉！ ”歌伎以白 诗人而自重，诗人也以歌伎而自重。白居易那封信里还说， “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凡是有咏仆诗者” ，这不就是流行歌曲吗！白居易又说，就是汉代的王褒、扬雄，唐 代的李白、杜甫， “亦未能忘情于其间” ，也希望自己的诗作能出之于匹夫孺子、世俗之人之口。北宋的欧阳修，乃是一 代文宗，朝廷中枢大臣，出使回来在北都晋阳受到当地官员款待，宴会上，歌伎们所唱的是他所作的词，他十分高兴，畅怀痛饮。到了明代，文坛领袖李攀龙，主张复古，晚年幡然悔过，认识到“真诗乃在民间” ，自己的所有作品，不如 “打草竿”、“挂枝儿”等民间情歌。由历史经验看，名重一时的“纯文学”作品，经过了光阴的淘洗，未必一定都比流行歌曲的生命力强。 那么，今天，如果一首诗、一首歌能够流行，能够长久 地流行，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认真严肃地研究它？ 毋庸讳言，流行歌曲的歌词有不少是粗拙的、平凡的， 但确实有一些佳作。 流行歌曲歌词作者中， 也有大家，比方， 近二三十年来，大陆的乔羽，台湾的庄奴，香港的黄 ?，他们的文学成就不在好多以新诗、旧诗有名的作家之下。还有张藜、崔健的歌词，也是很有艺术特色的。 下面，试以几首歌词为例，就它们的文学性，说一点浅显的感觉。 一、乔羽的《思念》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仿佛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仿佛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为何你一去便无消息 只把思念积在我心头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仿佛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你仿佛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莫非你又要急忙离去 又把聚会看作一次分手 莫非你又急忙离去 又把聚会看作一次分手 “你从哪里来” ，能够是一声诚挚的问候语，传出朴素的温情；也能够是深沉的哲理的询诘，表达关于远方，乃至 关于异代的好奇。 你从哪里来， 我从哪里来， 我们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史前的原始人，古代希腊、巴比伦、印度、中 国的人，现在的哲学家、艺术家，都问过，都试图回答过，此后还要持续问、持续答。这一问，把读者关于“朋友”想象空间大大地扩容，各种人能够想象各种的朋友。 首先，自然是一位真切的朋友，多情自古伤离别，人有悲欢离合，因相会而欢乐，因离别而伤惋，是人们常有的体验，是文学的一个恒常的主题。思念朋友，会引起普遍的共感。这点毋庸多费口舌。 紧接的第二句“仿佛一只蝴蝶” ，马上出现一个跳跃。 朋友像蝴蝶？有人用过这样的比喻吗？蝴蝶意象在文学中 自然是常有的。 最有名的是《庄子 ?内篇 ?齐物论》里的一段：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 胡蝶之梦为周欤？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思念》的开头 唱起，听歌者于此，不知是歌手如蝴蝶飞到了舞台上，仍是 自己变蝴蝶飘进了音乐厅。总之，自己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