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想念一场雨.docVIP

[散文]想念一场雨 台风来了，这雨滴滴答答地下了好几天，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看见阴阴沉沉的天幕下露出了樟树林的脊背，绿绿的，油油的。就这样，一连好几天脊背都在雨幕中浮动着。樟树林边是一条小河，直直地横在我与绿林之间，河道笔直，并不天然，水面没有什么起伏，河中间种上了菖蒲等景观，架起了一个个小木屋，供小鸟、野鸭们栖息。我家的窗户棱就框起了这么一幅画，成为了我家最天然的装饰，下雨时犹如遮上了一层宣纸，虽是朦胧，抬眼的精致却是有层次，雨后则一派光亮，如果遇上从云缝儿里探出头来的阳儿，那叶间便能开出了无数盏水晶灯，绿油油，亮晶晶。雨点大的时候能把河中的凤眼莲打蔫吧，河水由绿渐青，转而浊黄。偶尔还能看见白鹭乍起，优雅从容地飞离画框，有时灰色的天幕中还能闪出一道白光，白银银的，眨眼间又隐入云层。 可眼前的这幅天然画却并不能让我喜欢上这场雨，更谈不上爱了，反倒是有点儿厌烦。雨点子打在各家各户的晾衣棚上，嗒嗒作响，要是夜间雨下得大了，那响声真是恼人。出门必湿鞋，这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没有一处可以痛痛快快湿鞋玩水的洼地，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瞅着那平坦的水泥路，用力跺上几脚也不见得能打起一个漂亮的水花。你看，这雨下得多恼人、多无趣啊！ 我的家乡在山水层叠的江西，是正宗的山水人家。儿时所看的雨给了我最初的美学启蒙。春日里的雨下得最勤，下得屋外山渐青，下得石崖笋冒尖儿，下得秧间斗笠眉眼笑，下得池暖鱼跃鸭儿鸣。老家下雨天的天色也是灰的，但灰得高远开阔，灰得诗情画意。随着惊蛰的一声雷响，天裂开了无数道细细密密的缝儿，一根根银针从天而降。抬眼望去灰蓝的天空镶着一圈祖母绿，那灰天绿山之间还绕着袅袅云烟，云烟在山与山之间缓缓腾起，慢慢爬上苍绿的脊背，轻抚密林中的奇珍异兽。屋顶黑瓦间的青苔也被润上了莹亮，地面渐湿，泥土的腥香味被雨点滋醒，直钻人鼻眼，家家户户都从屋里走出人来，眯眼看看天，伸手摸摸这金贵的酥油，眉眼间见喜。 银针织出一层层薄薄的、细细密密的纱，层叠的山峦也恍如轻纱，美得不可方物。渐渐地，能听见响声了。孩子们顺墙根坐下，看着屋檐上的雨滴在眼前的石砖上砸出响儿来，“啪！”“啪啪！”干脆利落，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乐声奏响了！院落里的青砖、石砖都染上了深色，檐下巴掌宽的过水沟也渐渐盈满起来，水沟里青砖高低有差，水浅的地方“吧嗒”“吧嗒”地开出了小水花，水深的地方“啵”“啵”地打出了大水碗，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起了一溜水帘，大家都隔着水帘向外看，看似水袖般拂动的青山，看一丘丘田呼出黄绿的绒芽，看池塘尾草篷下的春鸭围成团... ...就连屋檐下的春燕也探出小脑袋，滴溜着的黑眼珠，唧唧喳喳。“噼啊——”好一声鞭响！大水牛在大柏树下埋头犁田，身后的竹鞭清脆有力，俯首躬身，掀起一朵朵湿润柔软的浪波。“哗——哗——”准是谁家屋后的梯田水满了，汇入沟渠，沟渠里的水被油油的水草染绿了，碰到转弯处的大卵石，撞了个稀里哗啦，珠花四溅。“咕嘟”“咕嘟”一定是谁家屋后石壁下的接水井满溢了，山泉水正鼓着脑袋往外冒呢！听听，多美啊！ 夏天的雨则更调皮了。当着太阳的面儿，哗啦啦一顿下，打飞满地的尘土，打散午后蒸腾的暑气。在学堂（原旧公社楼）里午睡的孩子们一扫困顿，睁着油亮亮的眼睛直往学堂后门奔去，任豆大的雨点子往头上打、往身上淋。学堂后是小坡，垂直的坡面上布满了蚯蚓钻的眼儿，一场夏雨打下来，坡面也泛湿了，从眼儿里不停地渗出水来，水顺着坡面往下流，恰似给小坡抹上了明晃晃的一层油。孩子们顺手摘下几枝毛竹，揪下毛竹叶，就着蚯蚓眼儿的大小将毛竹叶一卷，轻轻戳入蚯蚓眼儿，这水就被引入竹叶管里，无数个蚯蚓眼儿，无数根竹叶管，错落有致，最后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瀑布坡。在一双双油亮亮的眼睛里，这是何等的壮观！ 夏天的雨总是那么痛快。虽是下不了半天，可这屋前屋后的坪地愣是被打得松松软软。你见过打雪仗，但一定没有见过打泥仗。孩子们哄地分成男女两派，随手抓起地面松软的泥，一个猛劲往前掷去，这会儿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像极了田里的泥鳅，滑着呢！左闪右躲，一个猫腰就躲过去了。也有躲不过去的，可大不了就是衣服上溅出个泥巴花儿来，那场面想想都觉得痛快。打泥仗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张口大喊，因为吃泥巴的滋味儿一点儿也不好受，满嘴泥沙实在硌牙。不过，满泥地里都乐开了花，这花啊能开满一个夏。 ... ... 眼前这台风还没走，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可再怎么下也织不出那水袖般的绿轻纱，打不出大青砖上的小水花，溅不出衣服上的花泥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