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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不是件轻松的事

爱不是件轻松的事

日本小说家深泽七郎曾依据乡野传闻写出一个故事《槽山节考》，大意是某个偏远山村的人民生活艰苦，老人到70岁就由孩子背负送往深山，任其自生自灭以节约粮食。有位老太太才69岁，拿石头打掉她仍健康的牙齿，使自己看起来很老，要求儿子背她上山，不要当子女的负担。1983年大导演今村昌平将小说改编为电影，赢得坎城影展的大奖。

爱，真能为任何事情作最终注释吗？十几年前美国有个父亲带着枪闯进医院，把病房内全部医生、护士赶走，因为他的儿子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他不要让儿子再受苦。于是在父亲的枪口下，儿子脱离全部急救设备的束缚，缓缓离去。当时他说，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儿子的苦痛。

我以前相识一个国民党的老兵，姑且称他为小柴吧，12岁跟着在军队里当兵的叔叔逃到南方，叔叔很照看他，不过他受了重伤，短期内无法康复，此时部队要上船去台湾，叔叔拜托他的长官，由小侄子顶他在部队里的缺，这样小侄子便能有粮饷、制服和登船许可。

小柴便这样到了台湾，后来也办身份证、报户口，从来没人对他的模样和他的资料不符起疑。他用的是叔叔的名字和身份，两人相差22岁。

事情闹出来是因为他届龄要退伍，他把实情告知新的主管，要更正年龄和姓名，可是总得有文件证明才行。那时两岸尚未开放，他写信通过香港转寄回老家，希望能拿到证明，这才让家人知道他仍活着，他也才第一次回忆当时，体会叔叔对他的爱。

每次对爱情产生怀疑时，我都想起妻子的外公和外婆，他们之间犹如其他长辈，会拌嘴，会闹脾气，没见他们说过什么爱不爱，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他们之间有爱情吗？或者有过爱情吗？

外婆后来渐渐失忆，出门漫步得由警察送回来，假如连警察也找不到人，得去他们几十年前住的旧家，老太太陷于时间隧道的混乱之中，回旧家去了。要是旧家也不见她的人影，她会很惊奇地出现在河边某段堤防上看日落，只有外公找得到她。许多次之后，外公说年轻时他和外婆喜爱去那里漫步，如此而已。

外公人生最终的十年每天陪着外婆，怕她丢失，直到他最终实在太累而先走了。家人分工轮番陪外婆，也请了看护照看外婆，但半年多后外婆也走了。就在外婆出殡那天，子孙辈发觉冰箱的门掉下来，一个外孙女哭着说，外婆每天晚上起来找东西，起先大家不知她找什么，后来才明白外婆在找外公，她翻遍家里全部角落，包括冰箱，以至于冰箱门因为开关太多次而掉了下来。

能够把冰箱门弄坏，外婆找寻外公的次数与决心，竞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