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恩.米尔纳《正常人被镇压的疯狂》书摘.doc

正常人被镇压的疯狂

——精神分析，44年的探索

梅丽恩.米尔纳著，宋文里译注

精神分析的经验：心灵成长的法则

弗洛伊德也很关切精神的成长。他最基本的关切，乃是爱的能力之成长，如果你想对弗洛伊德长篇累牍的著作，以一言蔽之的话，那就非以下这句话莫属了：“一个人若怀疑他自己的所爱，就可能会、或一定会，怀疑每件小事。”而他的所有作品事实上在显示，对他而言，日渐清楚的乃是，要学会如何爱，就意谓要学会哀悼；亦即要学会容忍分离，容忍或久或暂的失去自己之所爱，而不必否认那场爱，说什么葡萄是酸的或那爱根本无所谓，也不必让爱转成为恨。

因此要学会如何爱，就是要学会处理当爱受挫之时所产生的痛苦以及原始的忿怒反应。而且他也详述了，和自己之所爱分离能学会接纳，也会向内转化，变成对于自己之所是和自己之所欲之间的分离能有所觉察，也就是能意识到我们的理想和我们的实情之间的鸿沟。他还进一步说明了身体的成长发育所带来的实际问题：在发育而成人，和渐长而老化时，我们必须能够放手让过往的一些欢欣体验成为过去，明白那是只在幼年或在年轻时才能拥有的。事实上，精神分析所坚持的是，我们必须获得允许去哀悼，或者是我们自己要允许悲伤发生，否则的话，我们的欢欣和喜悦都会被吓跑了；这也就是说，哀悼的能力是我们人性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同时也是心灵成长的基本条件。

因此我认为布雷克（诗人兼画家，作品《约伯记插画集》）所维护的观念，是所有的精神分析经验都可以加以确认的：人心的改变，精神的成长，并不来自于我们改变周遭物质环境所用的方法，也不来自目标设定的活动，也就是不能像做好理想的计划书，然后按部就班去达成。心灵成长的法则甚至跟我们熟知的心智成长法则都不一样，因为后者是在说一些知识或身体技能的学习，而那事实上是可以用计划去达成的。因为心灵真正的改变，也就是情感的成熟，只能通过面对心灵中的相互对立者，在我们心中加以认知，接纳这种认知所带来的痛苦：知道我们都希望自己美好，然而实际上的我们又经常是较多卑劣。

精神分析的经验事实上已经越来越能够指认心灵改变的契机何在。那就是当我们能够好好的看看自己的痛苦，去感觉它、拥抱它，而不是想办法将它驱除，或从其中抽身离开，把痛苦都视为外物强加于己身的结果。所以，到此就出现了一种基本的吊诡：心灵的改变似乎只能来自于放弃改变的意图。这种改变显然不可能经由努力附和任何典型而达成，不论那典型看来有多崇高一一因为那种努力就是在逃避我们自身中所不喜之物，因而越努力就反而会愈陷愈深。

因此，精神分析在其发轫之初，确实是只企图治疗神经官能症，但后来的发展则变得渐增其对于人格、个性问题的关切：性格的改变和个人能力、成就的增长，其发动点仍在于患者有能力开始正视自己的罪疚、缺陷和弱点之时刻，而不是尽想着要将自己漂白，或将自己变得看来更像个尊贵的人。在这样的时刻中，人事实上会接纳自己的无助；也正由于能够如此，才能使救赎的力量开始在自身内启动。事实上，只要人能看出自身中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在那一刻看出自己如何不能只用理想的标准来过活，而不必去反对那理想，或对它嘲讽讥刺，也不必用改变自己来附和于它，那么，理想与现实之间似乎就会进入相互依存的关系，并且开始产生一些新东西；而其结果则和自认的正直与否无关，也不会在乎是否能以此来取悦自己的理想了。

和教育的关联

权威之为用

我认为，弗洛伊德发现了对于意识上的逻辑推理能力的单向仰赖问题，我们可以在精神分析的实务经验中予以重提，那就是要重新学习“不根据预设秩序来干预或控制人的思想”。但这么一来，当然会导致教育中对于何谓自由、何谓秩序的观念混淆。要我们以抗争的方式来舍弃自己的婴儿式万能感，以及用战斗的方式来争取本能感觉中所有的自发性，至少在我们目前所处的父权体系中，定会被视为一场对抗父亲的战争，这也使得一些教育先进者依此而认为，学校里如果不再有权威存在，那么学童们就可以免于神经官能症式的框限与抑制之害。

如果我们对弗洛伊德的著作能够更广泛地阅读，就会知道他强调过，人和父亲或父亲替代者之间的冲突，其实只是一场更大战争中的局部战场；也就是说，那竟是人的内在本性/外在自然，以及本能欲望/客观现实之间的斗争，而人都是被迫参战的，以便从中求得一条活路。但由于人类早已变成了社会动物，因此在极大的程度上，早已动用社会的强制力取代了自然的强制力。由是之故，透过社会的诞生，包括家庭的组成，人类早已变得不太像动物那般受自然所奴役，也早已从和自然的冲突中解放而出。然而这么一来，人就益发受到内在冲突的拉扯，并且对保障物质充裕的秩序产生反弹。因此，对于社会而言，最深刻的问题乃是，人类的本能需求，在未经秩序安排、未能整合成形之下，本身就会破坏外在的稳定，而这稳定却是本能需求若要获得满足所不可或缺的。

正因如此，才使得教育工作显得如此困难，因为教师以及身负教师角色的父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