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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蜜开花

不知从何时，他们起先出现在那个路口。那是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除了特殊恶劣的天气，他们都会在。

年近不惑的一双男女，应当是夫妻。做着爆米花的小生意。因为收费低，或是别的缘由，生意很好。男人很宁静，静默地一锅接一锅地装取。常会抬头看看身边的女人，目光极尽温情。女人盘腿坐在地上，下面铺着厚而大的棉垫。她看上去很傻，目光呆滞，头向一边歪着，嘴角常有口水源源不断地流出。

吸引我的是她的头发。一丝不乱地在脑后盘成髻，一侧优雅地插着玫瑰红的水钻发饰。明显被细心地梳理过。这样生活不能自理的女人，有着如此整齐漂亮的发型，对我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

劳碌的间隙，他时常地喂她喝水吃东西。给她按摩双腿。帮她擦掉那恒久流不完的口水。这样的事情，要重复着做多数次。做着时，看不到任何埋怨与不耐，我甚至从他的脸上发觉了某种华蜜的东西。

我想，这个男人，肯定是穷得家徒四壁，又没有别的本领，只好随意娶一个妻子，至少可以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只是，这样的女人，娶来何用呢？连沟通都是问题，又如何产生感情？莫名地，有些难受。钱，有时会限制人的选择。一个人的命运竟被那小小的纸片确定。

那天，儿子想吃爆米花。一下子想到那对夫妻。或许是早晨的原因，远远地只看到他俩坐在金黄色的阳光里。他好象在喂她吃东西。走近时，突然发觉男人的脸很英俊。虽遍布风霜，却盈满傲慢和坚决。女人坐在地上的背影亦很美。髻上的发饰在朝阳中耀着绚丽的光环。细致看过，才发觉那是两颗重叠着的红心。那个时刻，我仿佛感觉他们真的很般配，很温馨。

男人冲我礼节性地笑了一下。起先劳碌。我的新奇心蠢蠢欲动。交谈中，知道了他们不同寻常的过去。那一刻我流了久违的眼泪。为他们明净如水，情深似海的爱。泪中也有愧，为自己贫乏庸常甚至低俗的想象力。

２０岁时，师范毕业的他们分到同一所中学任教。相识，相恋，结婚，加起来不过三个月时间。年轻的心憧憬着远方，翱翔的自由吸引着这对朝气蓬勃的伴侣。婚后其次年，也就是２２岁时，两人双双辞职，成为令同事艳羡的北漂族。

在北京一呆五年。其间做过很多工作。后来起先尝试做生意。天资聪颖的她，加上才智能干的他，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出售前景看好的家居装饰。从小店铺做起，一路走来，越做越大。后来包租了家装大楼的三楼整层，事业如日中天。

晚上，她小鸟般依在他的怀里。全身柔情蜜意。

老公，照这样下去，明年就可以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他高兴得合不拢嘴。把她的身体抱得紧了又紧。

还是先买房子吧。你的腰椎不好，生孩子会难受加剧。有了房子，首先给你买个最好的大浴盆。我给你放好热水，然后加些活血化阏的中药进去。你每晚躺在里面舒适地泡一个小时。这样腰痛会很快缓解。到时我们再生孩子。假如是个女儿，肯定如你一样聪慧漂亮。假如是个儿子，肯定象我一样高大英俊。老婆，你说我是不是脸皮有点厚呢？

他吻着她如缎的长发。眼中华蜜满溢。

她把身子又往他的怀里搡了搡。恨不得揉进他的骨头里。老公，一点也不。你就是我心中最棒的男人。

为什么呢？我有那么优秀吗？

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且是我今生唯一的男人。物以稀为贵嘛。

眼中有湿湿的东西在奔腾。他把它咽到心里。对自己说，妻也是自己一生的唯一。

那天他去批发市场进货，她和雇员一起在店里劳碌。生意很爆。顾客源源不断地进进出出。她在接待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来选木地板。品牌选定后，两人在颜色深浅上产生分歧。妻子坚持用浅色，丈夫却执著地喜爱深色。于是你一句，我一句，相持不下。

此时，她的心突生莫名的烦躁，自开店来从未有过。隐隐闻到一阵焦糊的味道。接着叫喊声与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着火了，着火了……

心猛然收紧。她看到烟雾已从楼梯不行阻挡地充溢上来。脑子轰地一声。很快复原冷静后，立刻疏散顾客快速离开商场。在确认无人之后，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货架，心情困难地跑了出去。

火势快速扩散。她站在外面看着里面浓烟滚滚。想着自己和爱人的心血终要化作灰烬，泪象六月的雨滴，哗哗啦啦地落个不停。这时，买木地板的夫妻突然大喊，孩子，我的孩子还在里面。消防车还未到，瞬间的迟疑后，她裹了一条湿毯便冲了进去……

孩子已被突然的变故吓呆，只会哭着喊妈妈，身体却纹丝不动。她把他抱起来，绕开火焰疾走。

快到门口时，头顶发出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她下意识把孩子放低，使出浑身力气扔了出去。自己却被重重地砸倒在那里……

他接到消息回来时，妻已神志不清地躺在医院里。与早晨出门时判若两人。脑部神经及腰椎严峻受损。医生说即使能脱离生命危急，也将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他对医生说，我只要她活着。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只有她活着，我的生命才能完整。

在医院呆了三个月后，他把她带回家里。无法站立。说话模糊不清。痴呆。医生说，她伤得太重，我们已经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