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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贵三知

人生在世，千头万绪，但说究竟，无非工作生活两端，一切成就感、华蜜感，抑或挫败感、失落感，皆由此生。生活当中，又无非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两端。一般说来，物质生活丰盈，精神生活大抵也充溢。但这个道理却不是什么肯定真理，“仓廪实”可以“知荣辱”，“温饱”也可能“思淫欲”。有人物质生活丰富无比，但精神生活并未因此而充溢：有人物质生活非常简朴，甚至显得有些寒酸，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精神贵族；有人追求物质享受到了穷奢极欲的地步，到头来剩下的不过是大把的钞票：有人原本可以过上令人艳羡的物质生活，却不屑于将时间精力放在那里。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在价值多元化的当今世界，谁也没有权利要求别人肯定要过怎样的生活。但在多元的价值选择当中，却可以因追求层次的不同，服务大众、贡献社会的程度不同，而有高下之别。一个专心经营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一般农夫的价值选择，当然不能和袁隆平先生的价值取向同日而语，人格的同等并不能代替价值层次和社会贡献的不一样。因为有了这样的不同，人群当中才能涌现出一些让我们刮目相看，肃然起敬的时代英雄。

偶然的机会接触到首都医科高校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外科医学奠基人裘法祖先生的一些材料，让我对人生的价值选择问题有了不少感慨。裘老说：“做人要知足，做事要知不足，做学问要不知足。”他用自己一生的奋斗、一生的贡献，精确而生动地诠释了自己的“三知哲学”。

所谓“做人要知足”，我理解的是指物质生活要知足，作为学者，尤其应当如此。有道是：华屋千间，只卧一床：稻菽万石，仅食一碗。过分的物质追求，不仅大量消耗珍贵的时间精力，而且很简单使人异化为物欲的奴隶，再也无心于学术。其结果，或可成就一个阔佬，却要毁灭一个专家。作为中国科学院院士，裘老始终住着50多平方米的房子，用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头的家具，生活非常简朴，但他觉得这样挺好，完全可以满意他作为一个学者的基本需求。我们不是热衷于清贫的苦行僧，正像古希腊哲人说的那样：忻学思辨的前提是闲暇和财宝。没有必要的物质基础，精神生活是难以为继的，问题在于，在当今这个过于物质化的世界上，人们对物质财宝的追求早已远远超出了它应有的范围，变得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其实，人的基本生活须要很少，人的欲望却阔大无边。不幸在于，人们常常分不清“须要”和“欲望”的界限，错把“无限欲望”当成“基本须要”。

所谓“做事要知不足”，是指工作和事业要有不断进取、吏上一层楼的精神、我们四周，有多少人小有成果便沾沾门喜，以为普天之下唯我独剪，老子不址世界第一。也是准第一，不知天外有天，楼外有楼，孤芳门赏，可笑而不自量。还有人原本对学问没有多大爱好，有限的学识只不过是敲门的砖头，门敲开了，官当上了，目的也就达到了，从今说些以不变应万变的原则话语，到处打打堂而皇之的官腔，就可以饱食终日、无所专心了。

所谓“做学问要不知足”，是指学海无涯，要活列老、学到老。越是有学问的人，越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越是感到在无穷无尽的学海当中，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苏格拉底是人类社会公认的饱学之士，但他虚心地说：“我唯一的学问是知道自己无知。”现在有些人，总是拿着那点早已过时的可怜学问，或者早已过气的当年成果，四处招摇，就像一个二十年间只唱一首成名曲的流行歌手，谁都看出了他的窘迫和尴尬，唯独他们已自我感觉良好，不思进取，还要坚韧地唱下去。这样的学者，除了阻碍科研、阻挡后学，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