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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扫墓”中的清明仪式数字化与代际记忆传递

摘要：随着数字媒介技术全面渗透社会日常生活，中国传统节庆仪式正经历一场深刻的媒介化转型。清明节，作为承载着中华民族慎终追远、维系代际情感核心价值的传统节日，其核心实践——扫墓祭祀，也出现了“虚拟扫墓”这一新型数字化形态。本文旨在深入剖析“虚拟扫墓”实践背后的社会文化逻辑与伦理意涵，聚焦于这一新兴仪式如何重构清明节的时空观念、情感表达方式，并对传统的代际记忆传递机制产生了深刻影响。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数字民族志为核心路径，对主流线上祭祀平台、社交媒体上的“云祭扫”实践以及相关的公共舆论进行系统性的话语与符号分析。研究发现，“虚拟扫墓”的实践，在为现代社会提供时空便利性的同时，也引发了仪式本身的“去身体化”与“景观化”转向。其运作机制体现为三个层面：其一，是“仪式的去场域化与便捷化”，即通过数字平台，将原本必须“亲身在场”、充满身体劳作的扫墓行为，转化为一种可随时随地进行的、高效便捷的“屏幕操作”，这深刻地冲击了传统仪式所强调的“时空神圣性”；其二，是“情感表达的符号化与商品化”，即传统的祭品（香烛、纸钱）被转化为可被点击购买的、具有视觉效果的虚拟符号（如虚拟鲜花、动画祭品），哀思的表达被简化为一种程序化的、可被量化的“符号消费”；其三，是“代际记忆传递的断裂与重构”，即传统扫墓中，长辈通过“现场教学”向晚辈讲述家族故事的“口述史”传承模式，被个体化的屏幕互动所取代，这可能导致代际记忆中“身体感”与“地方感”的缺失，但也催生了构建线上“数字纪念馆”等新型记忆传承的可能性。本文认为，“虚拟扫墓”现象，是现代性逻辑（效率、便捷）与传统仪式（情感、伦理）之间深刻张力的体现。它在回应现代人时空困境的同时，也带来了仪式意义“稀释”与代际情感联结“弱化”的风险，深刻地挑战着我们对传统、记忆与技术之间关系的既有理解。

关键词：虚拟扫墓，清明节，仪式数字化，代际记忆，情感商品化

一、引言

清明节，作为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其核心文化内涵深植于农耕文明的土壤之中，围绕着“慎终追远”的祖先崇拜与“敦亲睦族”的家族伦理而展开。扫墓祭祀，作为清明节最核心的仪式实践，其意义远超于简单的悼念。它是一场必须“亲身在场”的、充满身体劳作的、以特定物理空间（墓地）为中心的集体行动。在这一行动中，家族成员通过共同的仪式行为（如清扫墓地、摆放祭品、焚香叩拜），来重申血缘纽带，确认家族认同；长辈则通过在墓碑前的“现场讲述”，将关于祖先的、承载着家族历史与价值观的“口述记忆”，传递给下一代。因此，传统的清明扫墓，是一种身体、空间、时间与记忆高度融合的社会整合机制。

然而，在全球化、城市化与数字化的三重浪潮冲击下，这一延续千年的传统仪式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现代性挑战。大规模的人口流动，使得无数“异乡人”与祖先的墓地相隔千里，清明返乡成为一种巨大的时间与经济负担；现代城市紧凑的生活节奏，也使得耗时耗力的传统扫墓，与追求“效率”的现代生活方式产生冲突；加之近年来公共卫生事件的影响与环保政策的推行，都共同催生了对新型祭祀方式的巨大需求。在此背景下，“虚拟扫墓”或“云祭扫”作为一种以互联网技术为支撑的替代性方案，应运而生并被迅速推广。

用户只需通过手机或电脑，便可登录线上祭祀平台，为逝去的亲人创建一个“虚拟墓地”或“线上纪念馆”。在这个数字空间里，他们可以进行一系列模拟真实扫墓的仪式操作：点击鼠标即可“清扫”墓碑、“点燃”香烛、“献上”虚拟的鲜花与果品，甚至可以发表留言、上传逝者的生平照片与视频。这种新型的仪式实践，以其超越时空限制的“便捷性”与“可及性”，迅速获得了一部分公众的接纳，甚至被一些地方政府作为“文明祭祀”的典范加以倡导。

但是，当一场原本需要跋山涉水、亲身跪拜的仪式，被简化为几次屏幕上的点击时，其背后所蕴含的深刻变革，远非“技术赋能”一词所能概括。更为根本的问题随之而来：这种“去身体化”、“去场域化”的仪式，是否还能承载清明节原本厚重的文化与情感价值？当烧纸、上香等充满感官体验的具身体验，被转化为可被购买的、标准化的虚拟商品时，我们的哀思与敬畏之情，是否也被悄然“商品化”与“稀释”了？更重要的是，当家族成员不再共同奔赴同一个物理空间，而是各自在屏幕前完成个体化的悼念时，清明节作为维系家族团结、传递代际记忆的核心功能，将受到何种冲击？这种新型的数字化记忆，又将以何种形态延续？

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虚拟扫墓”是如何通过数字技术，对传统清明扫墓仪式的时空观念、仪式行为与情感表达方式进行重构的？其次，在这种新型的仪式实践中，传统的、以“身体在场”为核心的代际记忆传递机制，发生了怎样的断裂与重构？最后，这一现象的兴起，为我们理解在数字时代，传统、仪式、技术与情感之间的复杂张力，提供了怎样一个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