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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儿女”现象中的代际互惠与隐性剥削

摘要：在全球经济下行压力与国内青年就业市场结构性矛盾日益凸显的背景下，“全职儿女”作为一种新兴的、非正式的家庭内劳动安排与生活模式，正引发广泛的社会关注与争议。本文旨在深入剖析“全职儿女”现象背后复杂的代际关系动态，聚焦于其在“代际互惠”温情话语之下，可能潜藏的“隐性剥削”机制。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深度访谈为主，选取了十五位自认为或曾为“全职儿女”的青年及其父母（共十对）作为研究对象，运用情感社会学、家庭社会学中的代际团结理论以及马克思主义的劳动价值理论作为核心分析框架。研究发现，“全职儿女”的实践，在表层上呈现为一种基于情感与需求的“新家庭主义”式代际互惠：子女通过提供家务劳动、情感陪伴与电子产品教学等服务，换取父母提供的经济支持与生活庇护，从而在严峻的就业市场中获得一个“缓冲地带”。然而，深入分析揭示了其背后更为复杂的权力与价值不对等关系。其一，是“劳动的不可见化与价值贬损”，即子女提供的家务与情感劳动，因其发生在私人领域且缺乏市场化定价，其价值往往被低估或视为理所当然的“亲情”付出，从而掩盖了其真实的经济贡献。其二，是“权力的不对等与软性控制”，即父母作为经济资源的提供方，在家庭关系中拥有天然的优势地位，能够通过“为你好”的情感话语，对子女的职业选择、生活方式乃至婚恋决策施加隐性的、难以反抗的控制。其三，是“未来风险的代际转移”，即这种模式可能导致子女职业技能的退化、社会资本的流失，使其在未来重返就业市场时面临更大的困难，实质上是将个体的短期就业风险，转化为长期的发展风险，并最终可能回溯性地增加家庭的养老负担。本文认为，“全职儿女”是一种在特定社会经济压力下，家庭作为“风险缓冲垫”功能的极端体现，它以一种看似和谐的代际合作形式，暂时掩盖了深刻的社会结构性问题，并可能在无形中再生产着新的代际不平等与个体发展困境。

关键词：全职儿女，代际互惠，隐性剥削，情感劳动，家庭风险

一、引言

近年来，伴随着中国经济增速放缓、产业结构调整以及高校毕业生规模持续扩大等多重因素的叠加，青年就业问题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慢就业”、“灵活就业”等概念的流行，反映出青年一代在从校园走向社会的“过渡期”被显著拉长。在这一宏大的社会背景之下，一个名为“全职儿女”的新兴现象，通过社交媒体的传播与发酵，迅速进入公众视野并引发激烈讨论。所谓“全职儿女”，指的是一群成年子女在毕业后或辞职后，选择回归家庭，不外出工作，而是以全职的方式陪伴父母，承担部分家务，并从父母那里获取固定的“薪水”或生活费。

在社交媒体上，关于“全-time-son-or-daughter”的叙事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态势。一方面，许多实践者以一种轻松、积极的口吻，将其描绘为一种新型的、充满温情的“代际互惠”模式。他们认为，这既解决了自己暂时性的就业困境，又满足了父母的情感陪伴与生活照料需求，是一种在特殊时期内，家庭成员之间基于亲情与信任的“最优解”。这种叙事强调了家庭作为“避风港”的温暖底色与代际之间的情感联结。但另一方面，批评与质疑的声音也同样强烈。许多评论者认为，这无非是“新型啃老”的美化说辞，是一种消极的、逃避社会竞争的行为，长此以往将导致青年丧失独立性与社会竞争力，最终拖累整个家庭。

这一现象的现实意义与深刻性，正在于它触及了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期中，家庭、代际关系、劳动价值与个体发展等一系列核心议题的痛点。当家庭内部的亲情互动，开始被引入“工作”、“薪水”等市场化话语时，这背后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深刻变迁？这种看似公平自愿的“交易”，其天平的两端是否真的平衡？在“陪伴”与“供养”的温情面纱之下，是否存在着更为隐蔽的权力运作与价值不对等关系？这种将青年就业风险“内部化”于家庭之中的做法，对青年个体的长期发展、对家庭的代际关系以及对整个社会的劳动力市场，又将产生何种深远的影响？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在“全职儿女”的实践中，“代际互惠”的话语是如何被建构起来的？在这种话语之下，可能潜藏着怎样一种不易被察觉的“隐性剥削”机制？这种机制通过何种具体的家庭互动与价值观念得以实现？最终，这一现象为我们理解在宏观社会经济压力下，中国家庭作为风险应对单位的功能变迁与内在张力，提供了怎样一个新的视角？本研究旨在通过对“全--time-daughter”群体的深度质性研究，超越“啃老”与“互惠”的二元对立标签，深入其内部复杂的权力动态与情感逻辑，揭示其作为一种社会症候的深刻内涵。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引言之后，将对相关理论文献进行系统综述；随后阐明本研究采用的质性研究方法；核心部分将对研究发现进行呈现与深入讨论；最后进行总结与展望。

二、文献综述

本研究的理论框架，构建于家庭社会学中的代际关系理论、情感社会学以及马克思主义的劳动与剥削理论三大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