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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风摄影”中的传统服饰符号与女性身体凝视

摘要：在“国潮”文化消费浪潮与社交媒体视觉文化兴盛的交织背景下，“国风摄影”作为一种融合了传统服饰、古典美学与现代摄影技术的商业实践，已成为当代中国青年女性群体中广受欢迎的文化消费与身份展演形式。本文旨在深入剖析“国风摄影”的视觉政治与性别意涵，聚焦于传统服饰符号如何参与建构一种针对女性身体的特殊“凝视”机制，并探讨女性消费者在这一实践中的主体性位置。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视觉社会符号学与女性主义媒介批评为理论框架，选取社交媒体平台（小红书、微博）上具有高度影响力的五十组“国风摄影”作品及其相关话语（摄影师阐述、用户评论）作为分析文本。研究发现，“国风摄影”中所呈现的并非简单的传统复归，而是一种被精心建构的、服务于当代商业美学的“柔性凝视”。此凝视通过三个核心策略运作：其一，是将女性身体“景观化”，即利用传统服饰的华美与古典园林的景深，将女性身体塑造为一幅供人观赏的、去个性化的、和谐融入环境的“画中人”；其二，是身体姿态的“典范化”，即通过引导被拍摄者模仿古代仕女画中的“失焦”眼神、内敛姿态与静态美感，再生产了一种符合传统父权社会期待的、温婉、娴静的理想化女性气质；其三，是情感表达的“仙化”，即通过后期处理营造的朦胧、唯美氛围，将女性的情感抽离出现实复杂性，塑造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从而完成对女性身体的非欲望化与审美客体化。本文认为，“国风摄影”为青年女性提供了一个逃离现代性焦虑、通过消费实现文化寻根与身份认同的想象性空间。然而，女性在此过程中所获得的“主体性”体验，是一种在商业逻辑与“柔性凝视”双重框架下被预设和引导的“表演性主体性”。她们在主动消费并展演“古典美”的同时，也无意识地参与了对一种被简化、美化和本质化的传统女性气质的再生产与固化。

关键词：国风摄影，身体凝视，传统服饰，女性主体性，符号消费

一、引言

步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中国社会在全球化与本土化浪潮的激荡中，见证了一场深刻的文化自信重塑运动。以“国潮”为名的文化现象，如一股强劲的季风，从时尚、美妆、文创等领域迅速吹拂至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深刻地改变了青年一代的文化消费习惯与身份认同模式。在这一宏大的时代背景下，视觉文化领域也涌现出相应的新形态，“国风摄影”便是其中最引人注目、也最具社会学研究价值的一支。它特指一种以身着中国传统服饰（尤以汉服、改良旗袍等为主）的人物为拍摄主体，在古典园林、庙宇或专门搭建的古风影棚中，运用现代摄影技术和后期处理，营造出一种具有中国古典绘画意境与审美趣味的摄影风格。凭借其唯美的视觉呈现与深厚的文化意蕴，“国风摄影”迅速在小红书、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上病毒式传播，催生了数以万计的专业工作室与亿万级的消费市场，成为当代青年女性群体中一种蔚然成风的文化实践。

这一现象的现实意义，不仅在于其庞大的商业体量和对传统文化的普及作用，更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当代中国社会性别观念、身体政治与文化认同变迁的绝佳窗口。当一位现代女性，脱下职业装，换上一袭飘逸的襦裙，走进镜头，她所参与的，绝非一次简单的拍照留念。这一行为，是一场复杂的、跨越时空的身体展演与身份协商。然而，在“弘扬传统文化”、“展现东方女性之美”这些充满正面价值的宏大话语之下，一系列更为复杂和隐蔽的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探究：在这类摄影作品中，女性的身体是如何被观看、被呈现、被赋予意义的？镜头背后那双“凝视”的眼睛，究竟是谁的眼睛？它遵循着一种怎样的视觉逻辑？传统服饰，作为一种强大的文化符号，在这一凝视的建构中扮演了何种角色？它是在为女性赋权，使其得以链接一种更具历史厚度的身份，还是在为她们套上另一件符合传统性别期待的“美丽枷锁”？最终，作为这一文化实践核心参与者的女性消费者，她们的主体性在其中是得到了伸张，还是在商业与文化的合谋中被巧妙地收编？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国风摄影”如何通过对传统服饰符号的运用，建构起一种独特的、针对女性身体的“凝视”机制？这种凝视再生产了何种关于“理想女性气质”的观念？女性消费者在参与这一符号消费的过程中，其主体性是如何被体验、协商与塑造的？本研究旨在通过对“国风摄影”视觉文本及其话语的深入剖析，揭开其唯美面纱之下潜藏的视觉政治，从而深化对当代中国社会中传统、商业与性别三者复杂关系的理解。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引言之后，将对相关理论文献进行系统综述；随后阐述本研究采用的质性研究方法；核心部分将对研究发现展开深入讨论；最后进行总结与展望。

二、文献综述

本研究的理论框架，根植于女性主义媒介批评、视觉文化研究以及时尚与身体社会学三大知识领域。对这些领域核心理论与研究现状的系统性梳理，是构建本文分析视角、确立研究价值的必要基础。

首先，女性主义媒介批评，特别是劳拉·马尔维开创的“凝视”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