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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赠酒的故事

司马赠酒

第一章：风雪陋巷

永和九年的冬天，建康城遭遇了数十年未遇的酷寒。北风如刀，卷着鹅毛大的雪片，将这座六朝金粉之地的繁华切割得支离破碎。秦淮河失了往日的笙歌画舫，河面结了层薄冰，映着两岸萧索的垂柳。平日里车水马龙的朱雀航也变得人影稀疏，偶有行人，行人，也是缩颈笼袖，行色匆匆。

城南的乌衣巷，虽曾是王谢堂前燕的栖息之地，如今也难免显出几分破败。在巷子最深处，一间低矮的茅屋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屋内，陈设简陋，一榻、一桌、一椅而已，四壁空空，唯墙上挂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鞘上蒙着薄尘，却难掩其隐隐透出的锋锐。

谢安蜷坐在榻上，身上裹着一张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被。他年约三十许，面容清癯，眉宇间虽有困顿之色顿之色，一双眼睛却依旧清澈明亮，此刻正就着从破损窗纸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翻阅着一卷边角都已磨损的《庄子》。炭盆里只有几块将熄未熄的木炭，吝啬地散发着微不足道的暖意。寒风不时从缝隙钻入，吹得他衣衫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日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家道中落，族亲离散，昔日乌衣风流，早已雨打风吹去。他曾有鸿鹄之志，也曾与友人纵论天下，挥斥方遒。然而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几次碰壁之后，心气便渐渐磨平了，索性在这陋巷之中，读书击剑，清谈度日，外人看来，已是形同废人。

腹中的饥饿感饥饿感一阵阵袭来，搅得他难以静心。他放下书卷，轻轻叹了口气，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正欲起身活动一下冻得发麻的双脚，忽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沉稳的敲门声。

这天气，会有谁来？谢安有些诧异。他的访客向来稀少。

他拢了拢衣襟，走过去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风雪立时灌入，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待定睛看去，只见一人身披玄色大氅，头戴风帽，巍然立于风雪之中。那人身形高大，肩头、风帽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显然走了不近的路。虽看不清面目，但那站姿气度，自有一股渊渟岳峙般的沉凝。

来人抬起头，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方正威严的面孔，浓眉虎目，鼻梁高挺，颌下微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眼角已添了几道细纹，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顾盼之间，自有久居上位者的威仪。

谢安愣住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最终化为一种淡然的平静。他拱手施礼，声音平和：“原来是桓大将军驾临，陋室狭小，恐辱尊驾，快请进。”

来者正是当朝权倾一时的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桓温。

桓温目光扫过谢安身上单薄的旧袍和屋内堪称寒酸的景象，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大步踏入室内，带来的两名魁梧亲兵则默然按刀肃立在门外风雪中，如同两尊雕塑。

“安石（谢安的字），你我故人，何须客套。”桓温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途经建康，想起你隐居在此，特来看看。”

他解下沾雪的大氅，随手放在那张唯一的椅子上，自己则毫不介意地坐在了冰冷的床沿。目光掠过空荡的四壁，最后停留在墙角的空米缸和几乎见底的盐罐上，又看了看看了看炭盆中那点可怜的余烬。

谢安神色不变，提起桌上那个缺了口的陶壶，晃了晃，里面尚有半壶冷水。“寒舍无茶，唯有清水，望将军勿怪。”

桓温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他看着谢安，眼神深邃：“安石，当年同在庾亮公府中为属官时，你我便常彻夜长谈，论天下大势，品评人物。你的才识器量，温素来钦佩。何以今日……竟至于此？”

谢安然一笑，笑容里有种超脱物外的洒脱：“穷达有命，富贵在天。安石能与古贤为伴，观天地之道，倒也自在。”

“自在？”桓温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能效仿那些岩穴隐士，老死于蓬蒿之间？安石，你的才华，埋没于此，不仅是你的损失，亦是朝廷之失，天下之憾！”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热切：“我幕府之中，正虚席以待贤士。你若肯来，别驾、长史之位，任你挑选。男儿功业，正在此时！何必在此忍受饥寒之苦？”

这番话，若是说与任何一位在建康城中汲汲营营的士人所，恐怕立刻便会感激涕零，纳头便拜。然而谢安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半分波澜，仿佛对方许诺的高官厚禄，尚不如窗外一片雪花更有分量。

他沉默片刻，目光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白雪，缓缓道：“将军美意，安石心领。只是，山林之性，已成痼疾，怕是难堪驱使了。”

桓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朗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屋顶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而下。“好个谢安石！还是这般臭脾气！”他笑声戛然而止，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也罢，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不过……”

他话锋一转，拍了拍手。

门外一名亲兵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酒坛。那酒坛是粗陶所制，看上去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坛口用红布紧紧封住。

“我知道你好饮，”桓温指着那坛酒，“这是我此次西征巴蜀，偶得一异人所赠的佳酿，据说是用岷江之源的水，配合古法秘制，名为‘浮生醉’。寻常难得一见。今日风雪故人来，正当与你共谋一醉，驱驱这满屋寒气！”

第二章：浮